大学同学军训时把军事教官打得满地找牙,后来他娶了教官亲姐姐
发布时间:2025-09-09 14:49 浏览量:1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像一面砂纸,在客厅的空气里反复摩擦,磨得我耳膜生疼。妻子林晚从厨房出来,习惯性地拿起遥控器想调低,手悬在半空,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岳父,又默默放下了。
这三年来,只要岳父过来小住,我家的电视音量就没低过30。
我起身去阳台抽烟,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客厅里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我摸出烟盒,却在口袋里碰到了一个坚硬的方块。掏出来一看,是女儿的电子宠物机。屏幕上,一只像素小狗正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头顶冒出一个空空的饭碗。我心里一紧,忘了给它喂食了。就像我,也常常忘了这个家里,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比如那个放在书柜顶层,落了灰的相册。里面有一张照片,是我和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同学,中间,一个穿着军官服的年轻人被我们高高抛起,笑得比谁都灿烂。照片的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小字:2008年,军训,与陈阳教官。
那个陈阳教官,不是我。我是那个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的人。
而现在,我管他叫,哥。
“陈阳,进来一下。”林晚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服的紧张。
我掐了烟,走回去。岳父指了指电视,眉头紧锁:“这个机顶盒,怎么又没图像了?”
我走过去,蹲下身检查线路。岳父的听力是前几年开始下降的,所以电视音量才越开越大。林晚说过几次让他去医院,他总摆手,说人老了,都这样。这种固执,和他儿子林涛如出一辙。
“爸,可能是接触不良,我重新插拔一下。”我一边说,一边拔下那根HDMI线,对着接口吹了口气,再插回去。屏幕闪烁几下,恢复了正常。
“好了。”我说。
岳父“嗯”了一声,视线又回到了电视上。整个过程,他没看我一眼。林晚站在旁边,双手紧张地绞着围裙的一角,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门铃就在这时响了。
林晚像是被惊到的兔子,飞快地跑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林涛。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休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一个果篮和一盒保健品。他一进门,客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三度。
“爸。”他先跟岳父打招呼。
“来了。”岳父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在我身上,像两枚冰冷的探针。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我也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
这就是我们之间打了十几年哑谜的招呼。
“哥,你来啦,吃饭没?”林晚连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热情地打破这片死寂。
“吃过了。”林涛惜字如金,换了鞋,径直走到岳父身边坐下,“爸,最近耳朵怎么样?还是听不清?”
“老样子。”岳父叹了口气。
林涛皱起眉,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质问:“陈阳,我不是让你带爸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吗?你没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股熟悉的、被冒犯的火气“噌”地就蹿了上来。我带他去了,上周二,挂的专家号。可岳父临时变卦,说自己没病,死活不肯出门。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可看着他那副“我就知道你靠不住”的表情,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凭什么?
“我……”
“哥,不是陈阳的错,”林晚抢在我前面,急急地解释,“是爸自己不肯去,我们劝不住。”
林涛的视线在我和林晚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后停在我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冷笑:“劝不住?还是没用心劝?”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林涛,”我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转过头,不再看我,重新给岳"父倒了杯水,“爸,这事不能再拖了。我约了协和的李主任,下周三,我带你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仿佛这个家里的事,只有他说了才算。
岳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最终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不被信任的闯入者。客厅里,电视的声音依旧是35,震耳欲聋。新闻里在说国际局势,风云变幻。可我感觉,我家的这方寸之地,才是真正的战场。一个没有硝烟,却处处都是埋伏和冷箭的战场。
林涛的口头禅就是“行”。当年在训练场上,我们这些刺头学生故意捣乱,他气得脸都青了,最后也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行”。后来,他成了我的大舅子,我第一次上门提亲,他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审视我半天,最后对着他父母,还是那个字:“行。”再后来,我和林晚结婚,他把妹妹的手交到我手里,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对她好点。”我说“我会的”,他扯了扯嘴角,又是那个字:“行。”
这个“行”字,像一把万能钥匙,却又什么门都打不开。它时而是默许,时而是警告,时而是无奈的妥协。
今晚,这个“行”字,是对我的又一次否定。
夜深了,岳父和林涛都住下了。我和林晚躺在床上,背对背,谁也没说话。黑暗中,我能听到她刻意放缓的呼吸声,她在假装睡着。
我知道,她又在为我们俩担惊受怕。
这十几年,她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一边是丈夫,一边是亲哥,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而我,就是那个总想在钢丝上跳舞的混蛋。
我的核心缺陷,就是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自尊心。当年在军训场上,林涛罚我跑圈,我觉得他故意针对我,一言不合就动了手。我以为那是一场少年意气的胜利,却不知道,那是我人生中埋下的最大一颗雷。它在未来的十几年里,一次又一次地,在我最幸福的时刻,毫无征兆地爆炸。
我翻了个身,想抱抱她,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黑暗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张军训的照片。只不过这一次,照片上那个被高高抛起的“陈阳教官”,脸孔慢慢变成了林涛。而我,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一脸桀骜。
那时候的我们,总以为用拳头就能解决所有不服气。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口气,叹给了当年的自己,也叹给了现在这个无能为力的我。
引子完
第一章 埋在心底的刺
第二天一早,我被厨房传来的“叮当”声吵醒。
天刚蒙蒙亮,林晚已经起来做早餐了。这是我们家的和解场景之一,每次有了不愉快,她就会起个大早,在厨房里忙碌。食物的香气,是她递过来的橄榄枝。
我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她。她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还生气呢?”我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闻着她发间的清香。
“没有。”她小声说,手里的锅铲却没停。
“对不起,昨天我不该跟他顶。”我认错。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无论谁对谁错,只要我还想这个家安稳,就必须先低头。
林晚关了火,转过身看着我,眼睛有点红:“陈阳,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跟他犟?他是我哥,也是为了爸好。”
“我知道。”我低声说,“可他那话太噎人了。什么叫‘没用心劝’?爸的脾气你不知道吗?我总不能把他绑去医院吧?”
“那你也别当面跟他吵啊!女儿都吓着了。”
提到女儿念念,我心里一软。昨晚林涛和我争执时,五岁的念念就坐在小板凳上,抱着她的布娃娃,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们。那个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念念呢?”
“在房间睡觉呢。”
我叹了口气,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好了好了,我的错。以后他再说我,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行了吧?”
林晚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我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温情总是短暂的。吃早饭的时候,林涛又提起了去医院的事。
“协和的床位很紧张,我已经托了关系,下周三必须去办住院。陈阳,你公司那边请个假,到时候跟我一起。”他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说。
我正喝着粥,闻言差点呛到。又是命令。我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感到林晚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
我把到嘴边的“我没空”咽了回去,闷声说:“知道了。”
林涛的标志性动作是微微眯起眼睛,这表示他在审视和怀疑。他眯着眼看了我几秒钟,然后对岳父说:“爸,你的医保卡和身份证放哪了?我先拿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岳父指了指他卧室的床头柜。林涛便起身走了进去。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三口,还有念念。
念念用小勺子戳着碗里的鸡蛋羹,忽然抬起头,用稚嫩的声音问:“妈妈,舅舅为什么不爱笑啊?”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最是伤人。
空气瞬间凝固。林晚的脸色白了白,勉强笑道:“没有啊,舅舅也笑的,只是念念没看到。”
“可他看着爸爸的时候,从来不笑。”念念歪着头,一脸认真。
我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又酸又胀。我该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十几年前,爸爸把舅舅打了一顿,所以舅舅一直记恨到了今天?我该怎么告诉她,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亲情,有时候比纸还薄,一戳就破?
我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有些干涩:“因为……因为舅舅是军人,军人叔叔都很严肃的。”
“哦……”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爸爸你以前也是军人吗?”
“爸爸不是。”
“那你为什么也会那么严肃?”
我一时语塞。
恰好这时,林涛从卧室里出来了,手里拿着岳父的证件。他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更冷了。他把证件小心地放进自己的钱包里,然后拿起外套。
“我先去单位,下午再过来。”他对岳父说。
临走前,他经过我身边,脚步顿了顿,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
我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
他已经转过身,拉开了门。阳光从门外涌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却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陈阳……”林晚担忧地看着我。
“我没事。”我打断她,站起身,“我去上班了。”
我几乎是逃离了那个家。
坐在车里,我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惊得路边的鸟扑棱棱飞起。
为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当年的事,是我不对。军训最后一天,联欢晚会,我们几个同学喝了点酒,借着酒劲起哄,非要让林涛表演个节目。他性子本就内向,又是新兵蛋子带训,脸皮薄,死活不肯。我们不依不饶,推搡之间,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场面瞬间失控。我当时年轻气盛,加上喝了酒,一拳就挥了过去。
我练过几年散打,他一个新兵蛋子哪里是我的对手。等我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眼神里满是屈辱和不敢置信。
那件事,学校给了我一个记大过处分。而林涛,第二天就提前结束任务,被部队接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他。
直到五年后,我成了林晚的男朋友,第一次去她家,门一打开,我们俩都愣住了。
世界真小。小到你最不想见到的人,成了你必须日日相对的亲人。
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我以为我娶了他的姐姐,我们成了一家人,那些过往就可以翻篇。可我错了。那件事,成了扎在他心底的一根刺,也成了悬在我头顶的一把剑。
成年人的崩溃,就是把一句‘我没错’在心里喊上一万遍。可这一次,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下午,我在公司接到林晚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陈阳,你快回来!爸……爸不见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怎么回事?别急,慢慢说!”
“我也不知道,我下午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回来爸就不在了。手机也没带,他耳朵又听不清……”林晚已经泣不成声。
“你先别慌,在家等着,我马上回去!给林涛打电话了吗?”
“打了,他也在路上了。”
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一路上,我闯了好几个红灯。我不敢想象,一个听力严重障碍的老人,独自一人在外面会遇到什么危险。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出事。否则,我这辈子都还不清欠林家的债了。
赶到家时,林涛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他正靠在车门上抽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到我,他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碾灭。
“你还有脸回来?”他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把爸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他的力气很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放手!”我掰开他的手,压着火气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找到人要紧!”
“找?上哪儿找?”他怒吼道,“一个耳朵听不见的老人,能去哪儿?要是出了事,陈阳,我跟你没完!”
“你吼什么?”我也火了,“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除了会指责我,还会干什么?”
“我指责你怎么了?你配吗?”
“林涛!”
“陈阳!”
我们俩像两头被激怒的公牛,在楼下对峙着,眼看就要动手。
“够了!”林晚从楼上冲下来,哭着喊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我求求你们,先找到爸行不行?”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们俩的怒火。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分头找。”我说,“我去小区附近的公园和菜市场。林涛,你去他常去的老年活动中心。林晚,你在家等着,万一爸自己回来了。我们保持电话联系。”
林涛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拉开车门,一脚油门,车子呼啸而去。
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又一次的较量。谁先找到岳父,谁就赢了。
这无关输赢,只关乎一个男人在家里的地位和尊严。
我跑向公园,心里一遍遍地祈祷。
爸,您可千万别出事啊。
第一章完
第二章 裂痕与账单
公园里人来人往,跳广场舞的音乐开得震天响。我一边喊着“爸”,一边在人群里穿梭,目光焦急地搜索着每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的心脏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大网,把我牢牢困住。
我找遍了公园的每个角落,甚至连假山后面的长椅都没放过,还是一无所获。我又跑到菜市场,那里已经快收摊了,地上满是烂菜叶,气味混杂。我挨个摊位问过去,得到的都是摇头的答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我的希望也一点点被吞噬。
手机响了,是林涛。
“找到了吗?”他的声音嘶哑而急促。
“没有,你呢?”
“也没有。”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压抑的喘息,“我已经报警了。警察说失踪不满24小时,只能先登记。我托了朋友,让他们帮忙调一下小区的监控。”
“好。”我说,“我再去附近的几条街看看。”
挂了电话,我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感到一阵无力。岳父就像一滴水,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一片混乱。如果……如果岳父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和林晚的婚姻,恐怕也就走到头了。林涛绝对不会放过我,林晚夹在中间,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我。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我不能失去林晚,不能失去念念,不能失去这个家。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林晚。
“找到了!找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喜悦,“爸自己回来了!”
我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巨大的石头从心口落了地,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鼻头一酸,视线瞬间模糊了。我赶紧别过脸去,用力吞咽了一下。
“怎么回事?”我稳住情绪问。
“爸说他下午觉得闷,就想出去走走,去咱们以前住的那个老小区了。他说他想去看看那棵老槐树。后来发现天黑了,才想起来回来。他根本不知道我们急成这样。”
我以前住的老小区……那离这里有七八公里远。他一个老人,居然自己走过去了。
“人没事就好。”我说,“我马上回来。”
我赶回家时,林涛也到了。岳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林晚在一旁,一边掉眼泪,一边给他削苹果。
林涛站在客厅中央,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气氛压抑得可怕。
我走过去,在岳父身边坐下:“爸,您吓死我们了。以后想去哪儿,跟我们说一声,我开车送您去。”
岳父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小声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我拍了拍他的背,“您没事比什么都强。”
就在这时,林涛冷冷地开口了:“爸,您知道我们为了找您,动用了多少关系吗?我求爷爷告奶奶,把人情都用遍了!您倒好,一个人跑出去溜达,把我们当猴耍!”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
岳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搓着衣角。
“哥!”林晚急了,“爸也不是故意的!你别这么说他!”
“我怎么说他了?我说错了吗?”林涛的声音陡然拔高,“就是因为你们平时太纵容他了!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来!今天只是走失,明天呢?明天是不是就要躺在医院里了?”
“林涛,你够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和他对视,“爸刚回来,你就不能让他安生一会儿吗?你非要在这个家里制造战争吗?”
“战争?”他冷笑一声,指着我,“陈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两个字?这个家里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爸会养成这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臭毛病吗?如果不是你,我姐会过得这么累吗?”
“我怎么她了?”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我让她累?林涛,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我对这个家,对你爸,对林晚,哪点做得不好?我承认,我当年对不起你。可那都过去十几年了!你至于像个怨妇一样,揪着不放吗?”
“过去?”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步步向我逼近,“陈阳,你以为一句‘过去’就完了?你毁了我的人生,一句‘过去’就想一笔勾销?你做梦!”
“我毁了你的人生?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我危言耸听?”他的眼睛红了,情绪激动到极点,甚至带上了一丝家乡的方言,“你晓不晓得,当年要不是你那一拳,我本来是可以提干的!我们连队唯一的名额!就因为跟地方学生打架,处分!名额取消!我他娘的在部队里多当了五年大头兵!你知道那五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愣住了。
这个秘密,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我从来不知道,那件事的后果,竟然这么严重。他从来没说过,林晚也从来没提过。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次年轻人的冲突,一个处分,一点皮外伤。我没想到,我那一拳,打掉的是他的前途。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愧疚和心虚。
“我……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干涩,像生了锈的齿轮。
“你当然不知道!”他嘶吼道,“你娶了我姐,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你什么都有了!你当然可以轻飘飘地说‘都过去了’!可我呢?我这十几年,每一次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起我在泥地里爬战术,在太阳下站军姿!我就想起那个本来应该属于我的军官梦!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岳父呆呆地坐着,嘴巴半张,显然也被这个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惊呆了。林晚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何解释,在这样沉重的代价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有些伤疤,结了痂也怕见光。而我,亲手撕开了他这道十几年的伤疤,让它血淋淋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最终,是林晚打破了沉默。
她走到林涛面前,拉住他的胳膊,哭着说:“哥,对不起,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是……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生气,也回不去了啊。”
林涛甩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剧烈地喘息着。
“回不去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是啊,回不去了。”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他指着我,对林晚说:“姐,你知道吗?这些年,你偷偷塞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动。我不是缺钱,我就是想看看,你们的良心,到底值多少钱。”
又一个秘密。
我猛地转向林晚,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一直在偷偷给林涛钱?
林晚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躲闪着我的目光,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背叛。
彻头彻尾的背叛。
她不信任我能处理好和她哥的关系,所以选择用最原始、最屈辱的方式——金钱,去弥补,去收买。
她把我当什么了?一个需要她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的闯祸鬼吗?
我们之间,原来隔着的,不只是一个林涛,还有一沓沓我不知道的人民币。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听到了林晚在门外的哭声,听到了林涛摔门而出的声音,听到了岳父苍老的叹息声。
世界在门外分崩离析,而我在门内,心如死灰。
第二章完
第三章 无声的关怀
我和林晚开始了我们婚后最长的一次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白天,我早早出门,深夜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她不再等我,卧室里只留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
没有争吵,没有质问,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婚姻最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争吵的力气都没了的沉默。
岳父在第二天就被林涛接走了,说是要去他那边住几天,方便照顾。我知道,这是林涛的示威,也是对我的不信任。
家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安静得可怕。
念念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传声筒。
“爸爸,妈妈让你吃饭。”
“妈妈,爸爸说他没胃口。”
孩子是最敏感的。她似乎察觉到了家里的异样,变得小心翼翼,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我讲故事,只是安安静静地自己玩。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看到念念在客厅里教岳父用智能手机。那是岳父走之前,我刚给他买的新手机。
“外公,你看,点这个绿色的,就能跟妈妈说话了。”念念的小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一脸认真。
岳父戴着老花镜,凑得很近,笨拙地模仿着。屏幕上,他的手指总是点不准,急得满头大汗。
“哎呀,不是这个!外公你点错了!”念念有些不耐烦了。
“哪个?哪个是绿色的?”岳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在被时代抛弃的边缘,无力地挣扎着。
我走过去,从念念手里拿过手机,蹲在岳父面前,放缓了声音:“爸,您看,是这个。像个电话听筒的这个。您按住它,对着下面这个小孔说话就行。说完松开,话就发出去了。”
我握着他的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教他。他的手指粗糙而僵硬,带着岁月的痕迹。我很有耐心,一遍遍地重复着。
他终于学会了。他给林晚发了一条语音:“晚晚,我学会了。”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晚很快回复了,也是一条语音:“爸,您真棒!”
岳父咧开嘴笑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林晚看过来的目光。她的眼睛里,有惊讶,有感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们对视了几秒钟,又都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那晚,我加班到很晚。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客厅一片漆黑。我以为她们已经睡了,轻手轻脚地换了鞋,准备去洗个澡。
经过餐厅时,我鬼使神差地往桌上看了一眼。
餐桌上,用一个玻璃罩子,罩着一碗粥和两个小菜。旁边贴着一张便签,是念念歪歪扭扭的字迹:爸爸,快吃,妈妈热了好几次。
我伸出手,摸了摸碗壁,还是温的。
我的鼻子一酸,喉咙发紧。
我端起那碗粥,走到厨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口一口地喝着。粥是皮蛋瘦肉粥,我最喜欢喝的。米粒熬得软烂,入口即化,温暖着我冰冷的胃,也温暖着我那颗快要结冰的心。
我知道,这是她无声的关怀,是她在沉默中递过来的台阶。
可是,我心里的那道坎,还是过不去。
关于钱的事,像一根鱼刺,卡在我的喉咙里,吞不下,也吐不出。我无法想象,这些年,她是如何一边对我笑,一边瞒着我,把我们辛苦赚来的钱,塞给她哥哥。
那是对我的不信任,更是对我们夫妻共同财产的背叛。
我的骄傲,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就这样轻易地原谅。
周末,我独自一人开车去了我们以前住过的那个老小区。岳父说他想看的那棵老槐树,就在小区的中心花园里。
我把车停在路边,走了进去。
小区很破旧了,墙皮斑驳脱落。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庇护着树下的老人和孩子。
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怔怔地出神。
是林涛。
他穿着一身便服,没有了平时的攻击性,显得有些落寞。他的标志性动作,是时不时地抬起手,轻轻敲打自己的膝盖。那是当兵时留下的老毛病,一到阴雨天就疼。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他在我离他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他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头去,继续看着那棵树。
我在他身边坐下。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我小时候,就是在这棵树下,看着我姐嫁给了你。”
我愣了一下。
“那时候,你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车头扎着红花,载着她,绕着这棵树骑了一圈又一圈。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笑得像个傻子。”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怀念的弧度,“我当时就想,这个男人是谁,凭什么把我姐抢走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仿佛也看到了当年的情景。那时候的林晚,确实爱笑,眼睛像月牙,纯粹又明亮。不像现在,眼角眉梢,总是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后来,我知道了你是谁。”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就是那个在军训场上,让我颜面扫地的混小子。”
“林涛……”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他打断我,“我恨你,非常恨。不只是因为你打了我,毁了我的前程。更是因为,你抢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姐,一个是我爸。”
“我爸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我当了兵。他总跟人炫耀,说他儿子是军官。可他不知道,我只是个大头兵。我不敢跟他说实话,我怕他失望。所以每次回来,我都装得很风光。直到你出现。”
“你比我优秀,比我有出息。你读了名牌大学,进了好单位,赚的钱比我多。我爸的目光,渐渐地,就从我身上,移到了你身上。他开始跟人炫耀,说他女婿多能干。而我,成了那个可有可无的、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的儿子。”
我震惊地听着他的独白。这些,都是我从未触及过的,他内心的隐秘角落。
我一直以为,他恨我,是因为当年的那一拳。现在我才明白,那一拳,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让他耿耿于怀的,是日积月累的失落、嫉妒,和被家人“抛弃”的痛苦。
“我承认,我嫉妒你。我嫉妒你拥有我梦寐以求的一切。所以我处处针对你,找你的茬。我想证明,你配不上我姐,你没那么好。”
“至于钱的事,”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那是我唯一的,能让你感到愧疚的方式了。我看着我姐为难的样子,看着你强忍着怒气的样子,我心里有一种病态的快感。我觉得,我终于扳回了一局。”
他说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现在,我说完了。你可以骂我了。骂我卑鄙,骂我小人。”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我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我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恨,又可怜。
我们都是被困在过去的人。他被毁掉的梦想困住,我被无知的骄傲困住。我们互相折磨,也折磨着身边最爱我们的人。
“对不起。”我说。
这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对他说这三个字。
他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为了当年的事,也为了这些年,你受的委屈。”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
林涛的眼圈,慢慢地红了。他猛地别过脸去,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林晚打来的。
“陈阳,你在哪儿?念念……念念发高烧了!刚在家里晕过去了!我们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慌和哭泣。
我脑子“轰”的一声,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第三章完
第四章 阳台上的晨光
我和林涛赶到医院的时候,念念已经被送进了急诊室。
林晚一个人站在急诊室门口,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看到我,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陈阳……我好怕……念念她……”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我紧紧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这几天的隔阂和冷漠瞬间烟消云散。在共同的敌人——恐惧面前,我们又成了并肩作战的盟友。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怀里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我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安抚她:“别怕,有我在。念念会没事的。”
林涛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眼神复杂。他走上前,递过来一瓶水:“姐,先喝口水,别急坏了身子。”
林晚从我怀里抬起头,接过水,却没有喝,只是紧紧地攥在手里。
过了十几分钟,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我们三个人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林晚急切地问。
“急性肺炎引起的高热惊厥,已经处理过了,现在体温降下来了,没什么大碍了。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摘下口罩,例行公事地交代着。
我们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林晚腿一软,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她。林涛也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另一只胳膊。
那一刻,我们三个人,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姿态,紧紧地站在一起。
办完住院手续,念念被安排在儿科病房。她躺在病床上,小脸烧得通红,挂着点滴,睡得很沉。
林晚坐在床边,握着女儿的小手,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被子上。
我走过去,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守着。”我说。
她摇摇头:“我不累。”
林涛去买了晚饭回来,三份简单的盒饭。
谁也没有胃口。
林涛把其中一份递给我:“吃点吧,后面还有的熬。”
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他愣了一下,随即不自然地转过头:“谢什么。”
那一晚,我们三个人轮流守着念念。后半夜,林晚实在撑不住了,靠在床边睡着了。
我给林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外面的椅子上眯一会儿。他也没推辞,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沉睡的妻女。
我看着念念烧得红扑扑的小脸,心里一阵后怕。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无法原G谅自己。
我又看向林晚。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皱着,眼角还挂着泪痕。这些天,她一定也备受煎熬。
我伸出手,想抚平她紧锁的眉头,手在半空中,又停住了。
关于钱的事,我们还没有说开。那根刺,还在。
天快亮的时候,念念的体温又有些反复。我和林涛手忙脚乱地用温水给她擦拭身体,物理降温。
林晚被惊醒了,看到这一幕,又红了眼圈。
折腾到早上六点多,念念的体温总算稳定了下来。窗外,晨光熹微。
我走到阳台上,想透口气。冷冽的空气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林涛也跟了出来。
“谢谢。”这次,是他先开口。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跟我姐吵。”他说,“我知道,钱的事,是我不对。”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远方的天际线,那里正泛起一片鱼肚白。
“我姐她……不容易。”林涛的声音很低,“这些年,她夹在我们中间,受的委屈,比谁都多。”
“我知道。”
“我们都在为十几年前的你买单,可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那时候的自己?”林涛忽然问。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最黑暗的角落。
原谅自己?
是啊,我一直揪着林涛不放,何尝不是在跟自己较劲?我无法接受,当年那个冲动、愚蠢、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少年,是我自己。我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个错误,给别人带来了如此深重的伤害。
所以我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用所谓的“自尊”来抵抗所有的指责。我以为我在捍卫我的尊严,其实我只是在逃避我的过错。
我一直以为是林涛不放过我,原来,是我自己不放过自己。
人最难迈过去的坎,是自己给自己砌的那堵墙。
“陈阳,”林涛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姐把钱给我,不是不信任你。她是怕我。她怕我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伤害你、伤害这个家的事。她是在保护你,保护这个家。”
我浑身一震。
保护我?
我猛地转过头,看着他。
“我曾经……喝多了之后,跟我姐说过胡话。”林涛的眼神有些躲闪,“我说,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早就找人,把你腿打断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知道,我说的是混账话。可我姐当真了。她怕了。从那以后,她就时不时地给我钱。她说,哥,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这些钱你拿着,就当是我和陈阳,孝敬你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不是在收买我,她是在堵我的嘴,是在求我,求我放过你们。”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原来是这样。
我这个傻女人,我的林晚。她竟然用这样一种笨拙而卑微的方式,默默地承受着一切,保护着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
而我,却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心,误解她,冷落她,伤害她。
我混蛋!
我用力地捶了一下阳台的栏杆。
“她是个好女人。”林涛说,“别再让她为难了。”
我点了点头,声音哽咽:“我知道了。”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阳台。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转身走进病房。
林晚正俯下身,亲吻着念念的额头。晨光透过窗户,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像一幅温暖的油画。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身体一颤,没有回头。
“对不起。”我在她耳边,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说出了这三个字。
“对不起,晚晚。我错了。”
她的肩膀开始轻轻地耸动。压抑了几天的泪水,终于决堤。她转过身,把脸深深地埋进我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打湿我的衣襟。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笨拙地安慰着她,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那一刻,阳光正好。
第四章完
第五章 楼梯间的秘密
念念的病,像一场及时的雨,浇熄了我们家庭战争的火焰。
出院后,家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我和林晚和好了,虽然关于钱的事,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但彼此心里都清楚,那道坎,已经过去了。
我和林涛的关系,也进入了一个微妙的阶段。不再剑拔弩张,但也没到称兄道弟的地步。我们像两个刚刚停战的士兵,彼此保留着距离,客气,又疏远。
岳父的住院手续,是我和林涛一起去办的。
在协和医院的住院部大楼里,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说话。
“陈阳。”林涛忽然停下脚步。
“嗯?”
“当年的事,你别跟我姐细说了。”他说,“我怕她多想。”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指的是他曾经想报复我的那些混账话。
“我知道。”我点点头。
我们继续往前走,在缴费窗口排队。
轮到我时,我拿出银行卡,准备缴住院押金。
“用我的吧。”林涛从后面递过来一张卡,“这钱,算我的。”
我看了他一眼:“不用,我有。”
“拿着。”他把卡硬塞到我手里,语气不容拒绝,“就当是……我还给我姐的。”
我没再推辞,接过了卡。
我知道,这是他的姿态。他在用他的方式,结束这场长达十几年的恩怨。
办完手续,我们一起去见主治医生李主任。李主任是林涛托的关系,一个五十多岁的儒雅男人。他看了岳父的检查报告,详细地讲解了手术方案。
“老先生的听神经瘤虽然是良性的,但位置不太好,压迫到了神经。手术有一定风险,但成功率还是比较高的。术后听力能恢复多少,还要看具体情况。”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我们俩的心情都有点沉重。
“风险……”我喃喃道。
“别担心。”林涛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我做出亲近的动作,“李主任是这方面的权威。爸会没事的。”
他的手很有力,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稳定感。我心里踏实了不少。
我们走到楼梯间,准备下楼。楼梯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回荡。
“陈阳,”林涛靠在窗边,点了一支烟,“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我心里一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当年,我之所以没能提干,不完全是因为跟你打架。”
我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以下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林涛的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个燥热的夏天,他作为优秀新兵,被派到达川大学,担任军训教官。他意气风发,觉得自己的军官梦近在咫尺。
然而,他带的那个连队,偏偏遇上了陈阳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
冲突发生后,他被送到了医务室。连队指导员来看他,脸色很难看。
“林涛,这事儿闹大了。学校那边要求严肃处理。”
“指导员,是他们先挑衅的。”林涛捂着嘴角的伤,不服气地说。
“我知道!但是你动手了!还是你先被学生打倒的!你让我们部队的脸往哪儿搁?”指导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知道这对你的影响有多大吗?提干的名额,本来已经内定是你了。现在……泡汤了。”
林涛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就因为……这个?”
“不止。”指导员叹了口气,“你忘了?你的政审材料里,有一项是你父亲当年……因为投机倒把,被处理过。本来这事儿影响不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现在出了打架事件,上面要严查,这件事就被翻出来了。两件事加在一起,神仙也保不了你了。”
林涛瘫坐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压垮他的,不只是陈阳的那一拳,还有他背负的原生家庭的“污点”。
他恨陈阳,因为陈阳是导火索。但他更恨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他要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为什么父亲的过错,要由他来承担?
这份怨恨,这份不甘,他无法对任何人说。他不能告诉父母,怕他们自责。他不能告诉姐姐,怕她担心。
于是,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有了一个宣泄口——陈阳。
恨陈阳,比恨自己,要容易得多。
(视角切换回第一人称)
我听完他的叙述,久久没有说话。
楼梯间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得我后背发凉。
我一直以为,我是他人生悲剧的唯一导演。现在我才知道,我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那一拳,固然可恶,但真正击垮他的,是那个时代背景下,一些无法与外人道的,家庭的隐秘和无奈。
“所以,你恨我,其实也是在恨你自己的出身,对吗?”我轻声问。
林涛掐灭了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这些年,我一直活在这种怨恨里,很累。”
“我姐说得对,”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释然,“是时候,该原谅你了。也该……原谅我自己了。”
我看着他,这个和我斗了十几年的男人。这一刻,我对他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我只觉得,我们是两个在命运的泥潭里,挣扎了太久的同路人。
“手术费,”我说,“我来出。就当是……我替当年的我,给你赔罪。”
林涛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说:“行。”
这个“行”字,不再是敷衍,不再是警告,不再是无奈。
它是一种,带着几分疲惫和沧桑的,和解。
第五章完
第六章 公园里的黄昏
岳父的手术安排在周三。
我和林涛,还有林晚,一起守在手术室外。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晚坐立不安,不停地搓着手。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全是冷汗。
林涛则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但他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李主任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手术很成功。”
我们三个人,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
林晚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对李主任说“谢谢”。
林涛走上前,紧紧地握住李主任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嘴唇翕动着,却没发出声音。我看到,他的眼眶也红了。
岳父被推了出来,还处于麻醉状态。他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
我们跟着推车,把他送回了病房。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三个人轮流在医院照顾。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我负责跑腿买饭,处理杂事。林晚心细,负责岳父的日常起居。林涛有人脉,负责跟医生沟通,了解病情。
我们这个曾经濒临破碎的家庭组合,在共同面对危机的过程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念念每天放学,都会被我接到医院。她趴在爷爷的床边,小声地给他讲幼儿园里的趣事。岳父虽然还不能说话,但他的眼睛会跟着念念转,眼神里充满了慈爱。
一个星期后,岳父可以下床了。拆线那天,李主任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听力测试。
“老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岳父侧着耳朵,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听……听到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一丝沙哑。
“大声点!我听不见!”李主任故意逗他。
“我听到了!”岳父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个孩子一样,咧开嘴笑了。
我们都笑了。林晚笑着笑着,又哭了。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
我开车,林涛坐在副驾驶,林晚和岳父坐在后排。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气氛轻松而温暖。
“陈阳,把电视柜里那个老相册拿给我看看。”回到家,岳父坐在沙发上,精神矍铄地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是依言去书柜顶层,拿下了那个落了灰的相册。
我把相册递给岳父。
他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翻到其中一页,他停了下来。
那一页,贴着的正是我和林涛的军训合影。一张是我把他打倒在地,被同学拉开的抓拍。另一张,就是我们全连同学,把他高高抛起的照片。
这两张照片,像一个残酷的对比。
岳父看着那张冲突的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
“那时候,你们都还年轻。”他说。
林涛和林晚都沉默了。
我站在一旁,手心冒汗。
岳父又指着那张抛起林涛的照片,对念念说:“念念,你看,这是你舅舅。那时候,他多威风。”
念念凑过去,看了看,然后指着照片角落里的我,大声说:“爸爸!这是爸爸!爸爸也在!”
我们都愣住了。
我们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照片的角落里,确实有我。我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脸上带着一丝不情愿,但还是伸出了手,参与了那场狂欢。
这个细节,连我自己都忘了。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对抗者。却忘了,在对抗之后,我也曾被那种集体的热情所感染,伸出了和解的手。
只是,这份和解,太短暂,太脆弱,被后来十几年的怨恨,彻底掩盖了。
“是啊,爸爸也在。”我蹲下身,摸了摸念念的头,声音有些哽咽。
那天晚上,林涛没有留下吃饭。他说单位有事,就先走了。
临走前,他把我拉到一边。
“陈阳,”他说,“我爸……拜托你了。”
“说什么呢?”我说,“他也是我爸。”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好像真的消失了。
傍晚,我陪岳父去公园散步。黄昏的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在长椅上坐下。
“陈阳啊,”岳父忽然开口,“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愣住了:“爸,您说什么呢?”
“我都知道。”他拍了拍我的手,“林涛那孩子,从小就犟。他心里藏着事,不说。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没能耐,让他受了委屈。他把气撒在你身上,是我对不住你。”
“爸,您别这么说。当年的事,是我不对。”
“一码归一码。”岳父摆摆手,“你是个好孩子。把晚晚和念念交给你,我放心。”
我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我从来没想过,能从岳父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他那双曾经让我感到压力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理解和温情。
“爸……”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行了,大男人,别跟个娘们似的。”岳父笑了笑,站起身,“走,回家吃饭。晚晚该等急了。”
我站起身,扶着他。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宁静。
我忽然明白,真正的和解,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带着过去的伤疤,更好地走向未来。
我们每个人,都曾是那个冲动的少年。重要的是,在经历了岁月的磨砺之后,我们是否学会了宽容,学会了爱。
第六章完
第七章 未说完的话
岳父康复后,家里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但又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最直观的变化,是电视机的音量。它被固定在了15,一个正常人听着都觉得有些轻的音量。但岳父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他说,现在这个声音,刚刚好。
我和林涛的联系也多了起来。我们不再仅仅因为家庭事务而联系,偶尔,他会发一张他单位食堂的饭菜照片给我,配文:今天的红烧肉不错。我也会拍下念念画的画发给他,告诉他:你外甥女又出大作了。
这些看似无聊的分享,成了我们之间一种新的、心照不宣的交流方式。
林涛的口头禅还是那个“行”字。但现在,当我说“周末带爸去钓鱼吧”,他说“行”的时候,我能听出里面的期待。当我说“念念的家长会我去开”,他说“行”的时候,我能听出里面的放心。
同一个字,在不同的情境下,终于有了温暖的含义。
林晚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她不再像个时刻准备救火的消防员,整日提心吊胆。她开始有时间去练瑜伽,和朋友喝下午茶。她那根因为紧张而绞着围裙的手指,也渐渐放松下来。
有一次,我看到她坐在沙发上,一边敷着面膜,一边看搞笑综艺,笑得前仰后合。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穿着红色连衣裙,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笑得像个傻子的姑娘。
真好。
这天是周五,我特意提前下班,去菜市场买了条新鲜的鲈鱼,还有一些林涛爱吃的下酒菜。,我下厨。
他很快回复:行。
我还给岳父打了电话,让他也过来。
我想,我们一家人,需要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没有争吵,没有隔阂,没有隐藏的秘密。
我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林晚给我打下手,我们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聊着天。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洒在流理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
“你说,你哥会不会又带那副‘谁都欠他八百万’的表情来?”我开玩笑说。
“去你的。”林晚白了我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现在可不敢了,你可是他认证过的‘好孩子’。”
我们相视一笑。
傍晚,岳父和林涛几乎是同时到的。
一进门,林涛就闻到了香味:“可以啊陈阳,深藏不露啊。”
“那是,我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我得意地扬了扬眉。
念念从房间里跑出来,一把抱住林涛的大腿:“舅舅!”
林涛弯下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念念咯咯地笑个不停。
看着这一幕,我的心里,暖洋洋的。
饭菜上桌,我开了一瓶好酒。
“爸,哥,今天高兴,我们喝一杯。”我给他们倒上酒。
“好。”岳父高兴地举起杯。
林涛也举起杯,看着我,眼神真诚:“陈阳,以前……多谢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谢我当年的不计较,谢我这些年的忍让,谢我最终,让他从怨恨中走了出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跟他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开心,聊了很多。聊我当年的糗事,聊林涛部队的趣闻,聊林晚小时候的淘气,聊念念未来的梦想。
那些曾经以为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在欢声笑语中,被一点点填平。
饭后,林晚和念念在客厅看动画片。我、岳父和林涛,坐在阳台上喝茶。
晚风习习,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一片璀璨的星海。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过了很久,我起身,从厨房里拿出最后一道菜——清蒸鲈鱼。这是我的拿手菜。
我把鱼肚子上最嫩的那一块,夹到了林涛的碗里。
“尝尝,看我手艺怎么样。”我说。
林涛愣住了。
他看着碗里的那块鱼肉,又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感动,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柔软的东西。
阳台的灯光下,我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张开了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