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岁大爷迷上骑行,一个月毁掉50年家庭 跪在妻子面前哭:是
发布时间:2025-09-09 06:15 浏览量:1
我爸叫林建国,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就像他普通了一辈子的人生。
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个沉默的男人,像老房子里那把用了几十年的藤椅,不惹眼,但你一坐上去,就知道那份安稳和踏实。
他在工厂干了一辈子,手上的老茧比我年龄都大。退休后,他的人生仿佛也跟着退休了,每天的生活就是提着鸟笼去公园,跟一群老头下棋,然后回家吃饭,看新闻,睡觉。
日子平淡得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
我妈,张岚,是那个给这杯白开水里放糖的人。她爱热闹,爱侍弄花草,爱拉着我爸去逛早市,也爱絮絮叨叨地跟他讲邻里街坊的八卦。
我爸通常不怎么搭话,就听着,嘴角偶尔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他们就这么相伴着,走过了金婚。
五十年的岁月,把两个独立的个体打磨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我一直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平淡安稳地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直到那辆碳纤维公路自行车的出现。
一切都变了。
事情的开端,毫无征兆。
那天我照例周末回家看他们,一进门就看见客厅中央,赫然停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那车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得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跟我印象里那种二八大杠或者老式永久牌自行车完全是两个物种。
我爸正拿着一块麂皮,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车架,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光彩,那种光,我只在小孩子得到心爱玩具时才见过。
“爸,你这是……?”我有点发愣。
“微微回来了,”他头也没抬,语气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兴奋,“看,爸的新伙计。”
我妈从厨房里端着一盘水果出来,脸上挂着无奈又宠溺的笑:“别理你爸,七十岁的人了,跟个老顽童一样。人家老王头拉着他去骑车,说锻炼身体,他就魔怔了。”
我当时也没多想。
退休老人嘛,有个爱好是好事,总比天天闷在家里强。骑车锻炼身体,多好。
我还笑着鼓励他:“挺好的呀爸,这车真漂亮,肯定不便宜吧?您可得注意安全。”
我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假牙:“那是!进口的!你爸这身体,硬朗着呢!放心!”
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这不过是我爸晚年生活里一个无伤大雅的新乐章。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乐章的前奏如此轻快,后面的变奏却会走向一个家庭的失控。
最开始的一个星期,一切都还很正常。
我爸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穿上他新买的骑行服——紧身的,花花绿绿的,我妈私下跟我吐槽说像马戏团的小丑——在小区里骑上两圈,八点准时回家吃早饭。
吃完饭,他会把车子推到楼下,再仔細擦一遍,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继续他养鸟下棋的退休生活。
我妈虽然嘴上说他“瞎折腾”,但行动上是支持的。
她会提前给他准备好温水,早饭也比以前丰盛,总说:“运动量大了,得补补。”
那段时间,我爸的精神头确实好了不少,走路都带风,说话声音也洪亮了。
我一度觉得,这自行车买得真值。
然而,变化的种子,就在这片看似和谐的土壤里,悄悄发了芽。
我爸加入了那个叫“追风骑士团”的老年骑行队。
从此,他的世界里,不再只有鸟笼、棋盘和我妈。
他的世界,被各种各样的新名词填满了:码表、锁鞋、功率计、风阻、爬坡、拉爆……
他开始早出晚归。
早上天不亮就走,晚上天黑透了才回来,一身的汗味和尘土,累得话都说不动,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我妈的抱怨,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你看看你爸,家现在就跟他住的旅馆一样。”
电话里,我妈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
“以前还知道陪我逛逛公园,现在倒好,睁开眼就是他的宝贝车子,闭上眼估计梦里都在蹬踏板。”
我劝她:“妈,爸也是为了锻炼身体,您就让他去呗。他高兴就好。”
“高兴?他是高兴了,可我呢?”我妈的声音有点发颤,“我这膝盖,天一阴就疼,以前他还能给我揉揉,现在呢?他连我什么时候疼都不知道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妈的膝盖是老毛病了,年轻时劳累落下的病根。我爸以前确实每天晚上都会雷打不动地用红花油给她揉半个小时。
“他……忘了?”
“忘了?他心里压根就没这事儿了!”我妈的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委屈,“他的心,早就跟着那两个轮子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一个爱好,再怎么沉迷,也不至于把几十年的习惯给忘了。
那个周末,我特意回了趟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我妈正坐在沙发上,自己给自己贴膏药,动作笨拙又吃力。
我爸不在家。
“爸呢?”我走过去,接过膏药帮我妈贴。
“还能在哪儿?跟他的‘战友’们骑到郊区去了,说是今天挑战一百公里。”我妈的语气平淡,但眼神里的落寞藏不住。
我心里不是滋味。
“他知道您膝盖不舒服吗?”
“我说了。早上走的时候,我跟他说我膝盖疼得厉害,让他别去了,在家陪陪我。”
“那他怎么说?”
我妈模仿着我爸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哎呀,老毛病了,忍忍就过去了。我这跟人家约好了,团队活动,不能缺席!’。说完,人就没影了。”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团队活动,比相伴了五十年的妻子还重要?
那天,我爸是快晚上十点才回来的。
他推开门,一脸的疲惫和兴奋,脸上还有一道被树枝划破的口子。
“微微,你也在啊。”他换着鞋,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我们骑了一百二十公里!我一点没掉队!他们那些小年轻都夸我宝刀不老!”
他完全没注意到我妈红肿的眼睛,也没注意到我严肃的表情。
我指了指他脸上的伤口:“爸,您这怎么弄的?”
“哦,没事,下坡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一下,小伤。”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我妈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膝盖,一字一句地问:“林建国,你脸上的伤是小伤,那我这腿呢?这也是小伤吗?”
我爸愣住了。
他这才注意到我妈的不对劲。
“你这……不是老毛病嘛……”他的底气明显不足了。
“是老毛病!”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可你以前是怎么做的?你忘了?以前我稍微皱一下眉头,你都会紧张得不行,又是给我揉腿又是给我倒热水。现在呢?我疼得一晚上没睡好,你倒好,在外面风光无限,当你的‘宝刀不老’!”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脸上,兴奋的光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之间如此直接的冲突。
以前,他们也会有小摩擦,但大多是我妈说,我爸听,最后我爸默默地用行动去改正。
但这一次,我爸的沉默,不再是默认和包容。
那是一种被戳破了心思后的尴尬。
那场争吵,最后不了了之。
我爸自知理亏,给我妈道了歉,也承诺以后会注意。
接下来的几天,他确实收敛了一些。
每天按时回家,还会主动帮我妈做点家务,晚上也重新捡起了给她揉腿的“工作”。
我以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可我低估了“成瘾”的力量。
那种在风中疾驰,超越自我,被同伴喝彩的感觉,对于一个沉寂了一辈子的老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是一种迟来的青春期叛逆。
没过多久,我爸又故态复萌。
而且,变本加厉。
他开始研究装备。
从几百块的头盔,到几千块的骑行服,再到上万块的轮组……他的退休金,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我妈为此跟他吵过好几次。
“林建国,你是不是疯了?我们俩一个月退休金加起来才多少?你买个轮子就花掉我们两个月的生活费?那轮子是金子做的吗?”
“你懂什么!”我爸脖子一梗,振振有词,“这是专业运动!装备很重要!这关系到安全!一分钱一分货!”
“安全?你天天在马路上跟汽车抢道,那才叫不安全!你都七十了,不是十七!”
“我身体好着呢!比你这天天在家待着不动的人强多了!”
这样的话,像一把刀子,深深地扎在我妈的心上。
她看着我爸,眼神里充满了陌生。
那个曾经连她皱一下眉头都会心疼的男人,现在却会用“健康”来攻击她。
为了他的爱好,他开始变得自私、冷漠,甚至有些刻薄。
真正让我觉得事情严重到必须插手的,是我妈的生日。
她六十九岁的生日。
我提前订好了餐厅,买好了蛋糕,准备一家人好好给她过个生日。
我特意提前一天给我爸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
“爸,明天是妈生日,您可千万别忘了。下午五点,我来接你们。”
“知道知道,忘不了。”电话那头,我爸答应得好好的。
可第二天,意外还是发生了。
下午四点半,我开车到他们楼下,给我爸打电话,却没人接。
打给我妈,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微微,你爸……他又跟着车队出去了。”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
“出去了?去哪儿了?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我早上还提醒他了。他说就去西山那边骑一小圈,保证下午三点前回家。”我妈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可现在都快五点了,电话也打不通……”
我安慰着我妈,心里却有一股无名火在烧。
西山?那地方来回至少要五六个小时。他怎么可能三点前回得来?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或者说,在他的心里,和车友一起骑行的“承诺”,比给我妈过生日这件事,重要得多。
我让我妈别急,我先去餐厅把座位占上,然后继续给他打电话。
从五点到六点,一个小时里,我拨了不下二十个电话,全都是无人接听。
餐厅里,人来人V往,热闹非凡。
我和我妈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蛋糕,上面插着“69”的数字蜡烛。
我妈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的背影,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那一刻,我心如刀割。
快七点的时候,我爸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背景音里是呼呼的风声。
“喂?微微啊,怎么了?打了这么多电话?”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爸,您在哪儿?”
“在……在回来的路上呢。今天有点意外,有个队友的车坏了,耽误了点时间。”他解释道。
“意外?”我冷笑一声,“您出门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意外吗?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您知道妈和我,在餐厅等了您快两个小时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说:“微微,你跟妈说一声,让她别生气。我……我马上就到,我加速骑!”
加速骑?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在天黑的国道上加速骑行?
他是疯了吗?
“爸!”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您现在立刻给我找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来!不许再骑了!把你的位置发给我,我开车去接你!”
或许是我的语气太严厉,他没再争辩,乖乖地把位置发了过来。
在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国道边上。
我跟我妈说:“妈,我得去接一下爸,他可能真的遇到麻烦了。”
我妈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去吧。”
然后,她低下头,用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开始吃那块已经不再冰凉的蛋糕。
没有蜡烛,没有生日歌,也没有那个她等了一辈子的人。
我在国道边找到我爸的时候,他正狼狈地坐在马路牙子上。
自行车倒在一旁,他满头大汗,骑行服上全是泥点。
看到我的车灯,他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羞愧和不安。
我没说话,打开后备箱,帮他把那辆比他自己还金贵的自行车塞了进去。
一路上,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迟到,也没有责备他。
因为我知道,任何语言在那个场景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回到家,我妈已经睡了。
或者说,是假装睡了。
客厅的桌子上,放着打包回来的饭菜,还有那个只被动了一小块的蛋糕。
我爸看着那块蛋糕,愣了很久。
然后,他默默地走进卧室,我听到里面传来他压抑的、讨好的声音。
“阿岚,我回来了……对不起……”
我妈没有回应。
那一夜,我留在了我妈的房间。
我听见隔壁,我爸翻来覆去的声音,以及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我以为,经历过这件事,他总该清醒了。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年过古稀的男人,应该明白,家庭和伴侣,才是他生命最后的港湾。
那些所谓的“激情”和“热爱”,不过是夕阳下最后的一点余晖,绚烂,却短暂。
然而,我再一次,高估了他的觉悟,也低估了他的执迷不悟。
生日事件后,家里有过一段短暂的和平。
我爸把那辆昂贵的自行车用防尘布盖了起来,放在了阳台的角落。
他又恢复了每天提着鸟笼去公园的生活。
我妈的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她甚至跟我说:“你爸就是一阵风,过去了就好了。人老了,有时候是会犯糊涂。”
我当时信了。
直到有一天,我妈在电话里,用一种近乎于崩溃的语气告诉我:“微微,你爸把我们的养老钱,都给花了!”
我脑子都要被气炸了。
“花了?怎么花的?花哪儿去了?”
“他又买了一辆车!比上一辆还贵!还办了什么骑行俱乐部的终身会员!加起来,快十万块!”
十万块。
那是我爸妈攒了一辈子的钱。
是他们准备用来看病、养老的钱。
我立刻请了假,赶回家。
一进门,就看到我爸妈在对峙。
我妈坐在沙发上,浑身发抖,脸色苍白。
我爸站在她面前,梗着脖子,一脸的“我没错”的表情。
阳台上,那辆被盖起来的旧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颜色更骚亮、造型更夸张的新车。
“林建国!”我冲过去,指着那辆车,“你到底想干什么?那笔钱是给你和我妈保命的!你也敢动?”
我爸看到我,气势弱了半截,但还是嘴硬。
“什么保命钱?我身体好得很,根本用不着!钱放在银行里能干嘛?就是一堆数字!我现在把它变成能给我带来快乐和健康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快乐?健康?”我气得直想笑,“您的快乐,就是建立在我妈的痛苦和不安之上吗?您的健康,就是让我妈天天为您提心吊胆,担心您在外面摔了碰了吗?”
“你妈就是想太多!头发长见识短!”他口不择言。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
是我妈打的。
她站了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给了我爸一巴掌。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爸,也包括我自己。
在我五十年的记忆里,我妈连大声对我爸说过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她永远是那个温柔、隐忍的妻子和母亲。
我爸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妈。
“你……你打我?”
我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我打你?林建国,我真想打醒你!”她指着自己的心口,“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这五十多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年轻时在工厂上班,三班倒,我什么时候让你操心过家里的事?孩子我带,老人我伺候,家里家外我一把抓!你退休了,我说让你享享清福,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她指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声音凄厉。
“你为了这么个铁疙瘩,忘了我的生日,忘了我的病痛,现在,你还要花光我们俩的活命钱!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还有我吗?”
我爸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脸上的红印,慢慢变成了猪肝色。
他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因为我妈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那场争吵,是他们五十年婚姻里,最激烈的一次。
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晚上,我妈收拾了一个小包,跟我说:“微微,妈去你那儿住几天。”
我看着她苍老而疲惫的脸,点了点头:“好。”
我扶着她下楼,我爸就那么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他没有挽留。
或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挽留。
也或许,在他心里,他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
我妈在我家住了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每天就是帮我做做饭,看看电视,但她的眼神,总是空洞的。
我知道,她的心,还留在那间她住了一辈子的房子里。
可那间房子,因为一个闯入的“第三者”,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我爸那边,一开始还嘴硬。
头两天,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
我沉住气,也没联系他。
我知道,这次,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妥协。
有些原则性的问题,必须让他自己想明白。
第三天,他打电话来了。
不是打给我妈,是打给我的。
“微微,你妈……她还生气呢?”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爸,您觉得呢?”我反问。
他沉默了。
“你让她接个电话吧,我跟她说。”
“说什么?说您又看上哪款新头盔了?还是说您准备报名参加环法老年组比赛了?”我的语气里,全是讽刺。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他不高兴了。
“我怎么说话,是跟您学的。”我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您都能跟我妈说出‘头发长见识短’这样的话,我这算什么?”
他又被我噎住了。
“那你让她回来啊!家里冷锅冷灶的,我这几天连口热饭都没吃上!”他开始抱怨。
我简直要气笑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依然是他自己。
他想的不是我妈为什么会走,不是他自己错在哪里,而是他没人给做饭了。
“爸,您七十岁了,不是七岁。饭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出去吃。但妈的心要是冷了,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您自己好好想想吧。想不明白,就别再打电话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不想再听他那些毫无意义的辩解和抱怨。
我看着客厅里,我妈正在给我织毛衣,灯光下,她花白的头发显得那么刺眼。
这个为家庭付出一生的女人,不应该在晚年,还要承受这样的孤独和冷落。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爸没有再打电话来。
我以为,他还在跟我,跟我妈赌气。
直到我接到邻居王阿姨的电话。
“微微啊,你快回来看看吧!你爸他……他好像病了!我好几天没见他出门了,今天去敲门,他半天才开,脸色白得吓人,走路都打晃!”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敢告诉我妈,找了个借口就冲出了家门,一路把车开得飞快。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家门,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饭菜馊掉的味道,和垃圾没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客厅里乱七八糟,沙发上堆着他换下来的脏衣服。
我爸躺在床上,额头滚烫。
我一摸,是发烧了。
他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你……怎么回来了……”他声音嘶哑。
“我不回来,您是准备在家里烧成标本吗?”我没好气地说,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找退烧药,倒温水。
他默默地看着我忙前忙活,一言不发。
吃完药,他靠在床头,看着这个曾经整洁温馨,如今却一片狼藉的家,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迷茫。
“微微,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轻声问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苍老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爸,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起了我小时候的事。
“我记得我五岁那年,发高烧,肺炎。那时候家里穷,您为了给我凑住院费,把您最喜欢的那块上海牌手表给卖了。”
“晚上,医院的床位不够,您就抱着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整夜。我记得特别清楚,您的怀抱,特别暖,特别稳。”
“还有我上初中,有一次被同学欺负,您知道了,二话不说,骑着那辆破自行车,载着我找到他们家。您没骂人,也没动手,就跟那个孩子的家长说,‘我闺女,我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谁都不能欺负她’。”
我爸的眼圈,慢慢红了。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被我一点点翻了出来。
“爸,您还记得吗?我妈刚嫁给您的时候,您跟她说,这辈子,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您做到了大半辈子。您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您沉默,但您的爱,都在行动里。”
“可是爸,您看看您现在。您为了一个爱好,一个所谓的‘不服老’的念头,您在做什么?您在用最伤人的话,伤害那个陪了您一辈子的人。您在用最自私的行为,透支她对您所有的信任和爱。”
“那辆自行车,它再贵,再好,它能在您生病的时候给您端水喂药吗?它能在您孤单的时候陪您说说话吗?”
“爸,您不是不服老,您是糊涂了。您把珍珠当成了鱼眼,把最重要的东西,亲手推开了。”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一句一句,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低着头,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一个七十岁的男人,一个在我面前从未流过泪的男人,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了被子上。
“微微……我对不起你妈……我对不起她……”
他哽咽着,泣不成声。
那一刻,我知道,那个我熟悉的父亲,回来了。
我爸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烧退了之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沉默得可怕。
他不再提自行车,也不再提他的那些“战友”。
他只是每天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妈的照片发呆。
我知道,是时候让我妈回来了。
我没有直接把她接回来,而是把我爸病倒,以及我们那番谈话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妈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真的这么说?”
“嗯。他哭了。”
我妈的眼圈也红了。
五十年的夫妻,哪有真的隔夜仇。
她只是被伤透了心。
第二天,我开车送我妈回家。
一路上,她都很紧张,不停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车子停在楼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车门。
我跟在她身后。
家门是虚掩着的。
一进门,我们都愣住了。
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那是我妈最喜欢的花。
厨房里,传来“咕嘟咕嘟”的炖汤声。
我爸系着一条我妈的碎花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着。
那画面,有些滑稽,却又莫名地让人心酸。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看到我妈,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手足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朝我妈走过来。
他的步子,有些蹒跚。
走到我妈面前,他看着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在我和我妈震惊的目光中,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了自己妻子的面前。
“阿岚……”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鬼迷心窍,不该为了个破车子就忘了你,忘了这个家……”
“你跟我过了一辈子苦日子,老了,我没让你享福,还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要你肯原谅我……只要你别不要我……”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轻轻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我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汹涌而出。
她想去扶他,却又因为浑身颤抖而使不上力气。
我赶紧上前,和我妈一起,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啊……”我妈捶打着他的后背,哭得像个孩子。
我爸抱着她,任由她捶打,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下午,他们抱着哭了很久。
仿佛要把这一个月里所有的委屈、误解和伤痛,都用眼泪冲刷干净。
我悄悄地退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的哭声,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知道,这个家,保住了。
后来,我爸把那辆花了近十万块买来的自行车,卖了。
卖了多少钱,他没说,但我猜,肯定亏了不少。
卖车的钱,他一分没留,全都交给了我妈保管。
那辆旧一点的自行车,他也没再碰过,就一直用防尘布盖着,立在阳台的角落,像一个沉默的警示牌。
他戒了骑行。
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战友”,也渐渐断了联系。
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的轨道。
每天早上,陪我妈去逛早市,帮她提菜。
上午,去公园跟老伙计们下下棋,聊聊天。
下午,在家侍弄花草,或者陪我妈看她喜欢的电视剧。
晚上,他会雷打不动地,用红花油给我妈揉膝盖,手法比以前更轻,更认真。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但把所有的爱都放在行动里的林建国。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他们的交流,比以前多了。
我妈会主动问他,今天下棋是赢了还是输了。
我爸也会跟她讲,公园里哪个老头的孙子考上了大学。
他们开始分享彼此的生活,而不再是一个说,一个听。
那场风波,像一场高烧,烧掉了我爸的糊涂和自私,也烧掉了他们之间那层相敬如宾的隔膜。
虽然代价很大,但或许,对于一段长达五十年的婚姻来说,偶尔经历一次这样的“重感冒”,也未必全是坏事。
它让彼此都看清了,什么才是生命里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有一次我回家,看到我爸正在阳台上,给一盆兰花浇水。
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温暖而祥和。
我走过去,轻声问他:“爸,还想骑车吗?”
他浇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我,笑了。
那笑容,很平静,很释然。
“不想了。”他说。
“外面的风景再好,也不如家里的这盆花好看。”
他指了指旁边,正在藤椅上打盹的我妈。
“这辈子,最美的风景,我已经看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