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真把皇后娘娘送去敌营了?”他嗤笑一声
发布时间:2025-09-09 17:53 浏览量:3
陛下,您真把皇后娘娘送去敌营了?”
他嗤笑一声,指尖捻着茶盏盖刮着浮沫:“前几日她动手打了阿媛,给她个教训罢了。”
“可、可匈奴单于把皇后娘娘吊在雁门关城墙上,都晒了二十多天了!”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他头上,他猛地站起来,连龙袍都没理就往营外冲。
“贱妇!萧明御那狗皇帝怎么还没来?”
“你不是说他最疼你吗?怎么舍得让你在这儿遭罪!”
单于的嘶吼声里,温颜原本拧成一团的脸,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几鞭子抽在身上,血腥味混着汗臭钻进鼻子里。她掀开眼皮,充血的眼球几乎要凸出来。
“别做梦了,他心里只有贵妃阿媛,从来不是我。”
一提阿媛,单于猛地红了眼。
手里的鞭子一扔,抄起带倒刺的钢刀就往温颜脸上划。
脸上立刻翻出一道蜈蚣似的血痕,肉都翻着,又怕又惨。
她倒抽一口冷气,耳边全是单于的嘶吼:“萧明御凭什么占着阿媛!她本来是我的女人,是他用计骗进宫里的!我要他带着阿媛来换你!不然你就一直挂在这儿!”
整整二十天。
雁门关外除了风声,连半个大秦的兵影都没见着。
温颜被铁链锁着挂在城墙上,风吹日晒雨淋,好几次快断气了,又被单于灌药强吊着。
军医来看过,说她筋骨都被抽断了,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
她就是凭着这口气吊着,想看看萧明御的援兵到底来不来。
她是温颜。
温家军最后一个女将,既是镇国将军,也是大秦的皇后。
如今皇后被困,后方的粮草二十多天没送来,援兵更是杳无音信。
可雁门关离后营才一百多里地,就算是个老太太徒步也该走到了!
萧明御,你就真这么狠心?真不管我了?
他们从年少时就在一起,二十年的情分,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又过了三天。
单于又走到了城墙下。
这一次,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居然挂着泪。
“今日,有一桩喜事。”
温颜连头都抬不起来,整个人软塌塌的,像被火烤化了似的。
她喘着气,勉强支棱着耳朵听。
喜事!莫不是援兵来了?
紧接着,就听见单于又哭又笑的声音,像疯了一样:“今天,阿媛和萧明御成婚了!你被定了通敌的罪,皇后之位也废了!”
“你们温家世代为大秦打仗,这就是那狗皇帝给你的报答!温颜,你比我还可怜!”
她眼里那点仅存的光,一下子就灭了。
所有的盼头,全成了泡影。
胸口一阵腥甜往上翻,一口血喷了出来。
耳朵里嗡嗡作响。
再睁眼,破败的雁门关里已经乱了 —— 号角声、呐喊声、旗帜的哗啦声到处都是。
援兵终于到了。
那抹明黄色的龙袍,刺得她眼睛生疼。
萧明御,终于来了!
可带来的圣旨却是:
诛温颜,灭敌军!
大秦与匈奴这一战。
温家八百女将,一个没剩,全战死了。
主将温颜被定了通敌叛国的罪,说她和匈奴里应外合,让大秦吃了大亏。
陛下御驾亲征,亲手斩了温颜的头,稳住了军心。
御林军守了十天城,把匈奴赶出去一百多里。
匈奴单于亲自送来求和信,想和大秦结盟,求两国百年安稳。
还进贡了几万只牛羊马,金银珠宝堆得像小山。
两国在边境开了集市,通商贸易,倒也热闹。
陛下得胜回朝那天,百姓跪在路边迎接,一声声喊着 “吾皇万岁万万岁”。
朝堂上,文武百官都围着陛下奉承。
可就在这时,沉冤台那边传来了登闻鼓的声音。
咚!
咚!
咚!
鼓声又沉又响,震得人耳朵发麻。
竟是一孱弱老妪。
她梳着凌云髻,头上戴着顶金冠,一身蓝底绣金鹤的袍子 —— 那鹤像是要从云纹里飞出来似的。
宽大的袖子底下,一双皱巴巴的手抱着块简陋的木牌。
吾儿颜之灵。
她一边敲鼓,一边大声喊:“温家世代都是名将!我儿温勉是大秦第一将军,先帝在位时,他守了十年边疆!”
“后来匈奴耍诈骗了百姓,温勉为了救人才被抓进敌营,死在了那里!”
“我儿是条好汉,我儿媳也能干坚韧,我儿死后,她一个人养大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温勉、温励、温勤、温廉四个孙子,后来分别当了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中郎将,全都是为国战死的!”
“先帝和先皇后去世前,特意赐了‘精忠名将’的牌匾给温家!那牌匾就挂在温家大门上,我们天天看着,不敢有半点懈怠!”
“温颜年纪虽小,可在父兄教导下,心里从来都装着报效国家!”
“现在说她通敌叛国,丢尽了温家的脸!温家祠堂都不让她的牌位进去,跟她父兄们待在一起!”
“我不服!我不明白!我不忍心!今天我就是三跪九叩、踏碳火、滚钉板,也要求陛下重审此案!”
为温家正名,为温颜正名,更为这一国之母正名!
说完,她扔下鼓槌,捡起地上的黑木拐杖,慢慢走下沉冤台。
然后,三跪九叩!
挪到碳火道前,老太太脱掉鞋袜,光脚踩了上去。
碳火滋滋地冒着火星,烟气往上飘,烧得通红通红的。
十丈长的碳火路,老太太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稳稳的,像是踩在平地上似的。
仿佛贴近碳火的不是皮肉,是温家的铮铮铁骨。
她温家的铮铮铁骨,此刻就在她的脚下。
旁边的几个太监看得心惊肉跳。
可谁也不敢劝。
因为他们也不信,那位平日里温和待人的皇后娘娘,会是通敌的奸贼。
他们也盼着皇后娘娘,盼着温将军能洗清冤屈。
所以就算心疼老太太遭罪,他们也只能咬着牙,在旁边守着。
老太太走一步,他们就跟着挪一步。
直到踏完碳火,滚完钉板。
太监们立刻把老太太背起来,冲进了大殿。
大殿下面鸦雀无声。
大殿上面,陛下脸色冷冰冰的。
军机处处长王守成上前一步,替陛下开口:“温老太太,温颜的案子已经定了,您敲登闻鼓不合规矩。”
“今天踏碳火滚钉板就算小惩了,您还是回去吧,别再纠缠了。”
老太太身子都快垮了,声音却依旧洪亮:
“可老朽偏要纠缠呢?”
王守成眯起眼,语气里满是警告:“那您可就不是受这点罪能了结的了。”
老太太扯了扯嘴角,笑了:
“要是温颜真的罪证确凿,那就是我没教好她,我愿意跟她同罪!”
取老朽这颗项上人头以慰那八百女儿将、八万温家军!
老太太敢这么硬气,是温家一辈子的战功给的底气。
是 “精忠名将” 这块牌匾给的底气。
温家的儿子,个个都是好汉。
温家的女子,也从不输给男人。
温颜绝不可能做出任何叛国之事。
王大人是前朝状元,出身寒门,办过不少贵族的案子,最恨那些凭着家世功劳作威作福的人。
温家名气大,一门忠烈是真的。
但温颜心狠手辣,在他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
老太太今天这出,分明是给陛下施压,给百官施压 —— 他才不会惯着。
王大人几步走到殿中,对着上面的萧明御躬身:“陛下,既然温老太太执意要重审,不如就再审一次。”
给诸位、也给天下一个交代。
萧明御脸色没什么变化,依旧冷冰冰的,声音也没带一丝温度:“就按王大人说的办。”
朕侧耳倾听,只盼今日之后,朕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温家之事。
这句话,几乎是给温家判了死刑。
老太太今天要是输了,整个温家都要受牵连。
陛下不想再听 “温” 字,以后谁还敢用温家的人?谁还敢让温家人出现在宫里?
可老太太也不是肯认输的人:
“恐不能如陛下所愿了,温家、温氏,定然会名垂千史!”
萧明御皱了皱眉,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王守成心里一凛。
王守成嘴角勾起一抹笑,大手一挥:“来人!把皇后通敌叛国的证据呈上来!”
几个太监赶紧跑向军机处。
侍卫们抬着几个木箱鱼贯而入,里面全是查案搜来的物件。
跟在后面的,是温家女将温瑶儿。
她头发胡乱挽着,脸上沾着灰,颓败得像株被霜打蔫的草。可瞥见温老太太的瞬间,眼尾猛地亮了一下。
等看清殿里满朝的文武官员,那点光又迅速暗了下去,头垂得更低了。
温老太太看着她,指节捏得发白,指腹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半点波澜没有。
大殿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王守成上前一步,用手指点着最上面的一卷图纸。
“这张边境布防图,历来只有掌虎符的大将能看。朝堂上共两人掌符,一是靖康王爷,先帝的亲兄弟。”
“他老人家今年七十五,卧床三年多了,别说仿制地图,恐怕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
“剩下的,就只有当今皇后,温家唯一的后人 —— 温颜。”
他拿起图纸展开:“上面还有温颜的字迹,柳如风已经鉴别过,确是她亲笔。老太太不妨看看?”
图纸离得虽远,温老太太只扫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喉结动了动,声音发哑:“这字迹,确属温颜。”
王守成冷哼一声,脸上满是得意:“皇后位高权重,没人能逼她写字。老太太既认了,是不是该……”
“王大人说的都对。” 温老太太打断他,“但我还是那句话,温颜绝不可能叛国。”
“简直冥顽不灵!” 王守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老太太抬眼看向他:“图是温颜画的,可这就一定是边境布防图吗?”
第四章
王守成愣了一下,又拿起图纸看了看,斩钉截铁:“当然是!”
“王大人说这图只有两人能看,那你凭什么断定它就是布防图?” 老太太追问。
王守成皱起眉,殿下文武官员的目光全聚到他身上。
“微臣去过靖康王爷府,是王爷亲口认的。”
“那可否请靖康王爷再认一次?”
“自然可以,只是王爷年迈,来大殿……”
“不必劳烦,老朽已经请了王爷,人就在门外候着。” 老太太转向龙椅,“陛下以为如何?”
众人都抬头看萧明御。
王守成的脸暗了暗,心里打鼓。
当初他去王府,王爷只扫了一眼就说是布防图,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万一真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他瞥了眼旁边的木箱,又定了定神:就算这张有问题,其他证物总不会假。
萧明御掀了掀嘴角,语气带着不耐:“皇叔既来了,便宣他进来。”
内官匆匆出去传令。
片刻后,靖康王爷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 没人扶,也没抬轿,他一身藏青锦袍,腰杆挺得笔直,步子稳健。
哪里有半分卧床不起的样子?
“臣,参见陛下。” 他声音浑厚,精气十足。
萧明御的眉拧了起来:“皇叔精神倒是不错。前日我去探望,还以为…… 不知是哪位郎中治好了您?”
靖康王爷躬身行礼,声音沉了下去:“陛下,臣罪该万死!”
“皇叔何出此言?”
“臣欺瞒了陛下,也欺瞒了诸位同僚。” 他叹了口气,“臣根本没病,只是想出去逛逛江南,又碍于王爷不得离京的规矩,才找了个和臣长得像的人假扮自己,让他日常装病应付访客。”
“没成想,竟给温皇后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臣有罪。”
殿里瞬间炸了锅。
“连正主都没找对,就敢定罪?”
“温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叛国!”
“必须重审,连王守成都得查!”
温老太太站在原地,面色依旧平静,只静静看着这一切。
王守成的脸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扇了几巴掌。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靖康王爷面前:“王爷的罪暂且不论,先看看这张图,到底是不是布防图。”
他把图纸递过去。
靖康王爷接过,盯着看了许久,没说话。
第五章
萧明御坐在龙椅上,眼神紧紧锁着那张图纸。
他一直觉得温颜心狠手辣,就算不叛国,也该有别的罪状。可此刻,他竟莫名想知道真相。
“皇叔的事特殊,先帝定的规矩也该与时俱进。” 萧明御开口,“从轻发落便是,先审温颜的案子。”
靖康王爷谢过恩,又低头看了会儿图纸,终于长叹了一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份图纸,是真的。”
人群之中立刻响起一片哀叹声。
王守成脸上的得意又回来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萧明御攥着龙椅的手松了松,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滋味。
可靖康王爷的话还没说完:“但这是三年前的布防图,如今早就改了。”
他抬眼看向王守成:“王大人,这图你从哪来的?谁交给你的?”
王守成还没开口,地上的温瑶儿突然说话了。
她嘴角扯出个冷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是女真部落首领给的。他说给了颜姐姐好多金银,颜姐姐就把图给他了。”
“也是靠这张图,他们把温家八百女将堵在了绝路上。”
她转头看向温老太太,声音发颤:“老太太,您来这一趟没用的。”
温老太太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温瑶儿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颜姐姐被砍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她让我别反抗,别翻案,说‘没必要’。”
“我以前不懂,进了军机处的大牢才想明白 —— 这群文官,只会拿着所谓的证据,往他们想害的人头上扣。”
“温家守了国家百年,温家商铺填了多少次国库?他们竟觉得,颜姐姐会为了这点银子叛国?”
“是皇后的位置不够高,还是温家赚不到钱?他们只看见金银换地图,怎么不看看这是旧图,不问问那些银子最后去了哪!”
温老太太扶着旁边的桌角才稳住身形,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孩子,真是受苦了。
底下的议论声又起来了。
“日前国库多了笔温家的捐款,难道……”
“皇后是用旧图换了银子捐给国库?”
“这案子审得也太草率了!”
王守成的脸又沉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温老太太:“有件事我本想瞒着,保全温家颜面。既然如此,微臣只能得罪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满殿的人说:“温颜虽为皇后,可她在宫里的日子,根本名存实亡!只差陛下一道冷宫的旨意了!”
第六章
温颜不受宠,满朝文武都知道。
皇家不疼她,妃嫔不敬她,连宫女太监都敢慢待她。
可王守成说她 “吃糠咽菜”,萧明御还是愣了一下。
那是温家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怎么可能过成这样?
王守成掀起衣摆,“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这本是后宫之事。可有人质疑臣办案不公,臣只能实话实说,求个公正!”
萧明御的手心慢慢攥紧,眼神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皇后若真凄苦,朕竟不知。” 他顿了顿,语气冷了下来,“你但说无妨,可若有半句虚言……”
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王守成心里了然 —— 帝王是怕苛待皇后的名声传出去。
他忽然觉得温颜可怜,嫁进皇家,成了皇后,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他站起身,从木箱里拿出一叠账册,一一展开。
“明佳二年冬天,大寒。各宫都用上了金丝碳,按等级发了新被褥。”
“唯独温皇后的平和殿,禁用碳火,连床新褥子都没送进去。那个冬天,她宫里冻死了两个婢女。”
底下立刻炸开了锅,有人忍不住低呼:“冻死?这怎么可能!”
温瑶儿猛地抬起头,嘴角的冷笑变成了哽咽:“其中一个,是我亲妹妹!”
“我接到消息时根本不信,堂堂皇后宫里的人,怎么会冻死……”
温老太太的脸瞬间白了。
她想起那个冬天,温颜派人回家要银子疏通关系,儿媳心疼女儿,凑了一千两要送进去,是她拦了下来。
“皇家规矩不能破。” 她当时还沉下脸训了儿媳。
此刻心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她喘不过气。
萧明御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龙椅扶手,指节泛白:“你说什么?”
王守成没停,又拿起另一本账册:“明佳三年春天闹虫灾,平和殿人手不足,最先被虫灾盯上。”
“温皇后自己做了艾草香薰驱虫,后宫都学着用,结果艾草不够了。”
“最后各宫都有香薰,唯独平和殿没有。皇后被虫子咬得病重,御医却被禁止进去诊治。”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更愤慨了。
“艾草遍地都是,怎么会不够给皇后用?”
“连御医都不让进,这是把皇后当外人啊!”
第七章
朝堂之下,议论声越来越大,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愤慨。
这可是大周的皇后,温家忠烈之后,竟在宫里过着这样的日子。
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错…… 竟让一国之母受这般委屈!
“不该啊,真不该啊!”
“且不说咱们官宦人家,发妻也得分半家家产,就是屠户的妻女,也不至于被这般作践。”
“陛下若不是有难言之隐……”
萧明御垂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龙椅扶手,听着底下的窃窃私语,也听着堂下王守成的絮絮叨叨。
温颜的平和殿,早成了冷宫模样。
没有炭火,殿里冷得像冰窖。
连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更是影子都不见。
就连吃食都扣扣搜搜,逼得她在宫里垦了块地,才勉强裹腹。
她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龙椅之上,萧明御的指节骤然收紧。
朝堂之下,百官皆面露骇然。
温老太太红了眼眶,泪珠在眼角打转,却强忍着没掉。
王守成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温颜落到这步田地,心里怎能平衡?走上歧路也情有可原 —— 绝境之中,金银珠宝自然能收买人心!”
这话既给了温颜 “叛国” 的动机,也让她的罪名更像那么回事。
可温老太太依旧脊背挺直。
“王大人所言,让老朽万分羞愧。身为温家主母,我竟不知心头肉在后宫受了这些苦…… 但王大人,你算错了一件事。”
王守成皱眉:“哦?”
“你算错了温家儿女的坚韧,算错了我们温家刻在骨血里的军魂!” 老太太抬着下巴,声音掷地有声,“温颜十三岁跟着她爹上战场,寒冬腊月趴在雪地里盯哨,大雪压得她后背弯了寸许,眼睛却眨都不眨;六月酷暑,她顶着几十斤的盔甲在沙漠徒步,不骑马不坐骆驼,省下水先给受伤的兵卒喝!
老朽倒要问一句:后宫的苦,比得上行军的苦?
后宫的难,比得上刀光剑影里的厮杀?
王大人没上过战场,靖康王爷总戎马一生吧?不如问问王爷,是战场苦,还是后宫苦!”
咚!
老太太手中的手杖狠狠砸在金砖上,响声震得整个朝堂都静了。
王守成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萧明御的手攥得更紧,素来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波动。
靖康王爷满脸痛惜。
温家满门忠烈,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 实在寒心。
他抬眼望向御道尽头的龙椅,看向自己那侄儿。
萧明御向来狠厉,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可处理温颜的案子,怎么如此草率?
“陛下!” 靖康王爷躬身行礼,“臣愿以性命担保,温家绝无通敌之徒!恳请陛下为温颜正名,还她清白,让她的灵位能堂堂正正入温家祠堂!”
话音刚落,以靖康王爷为首,王守成身后的文武百官齐刷刷跪下。
“温颜一案,罪证不实!恳请陛下为温颜正名,还一国之母清白!”
这一声齐呼落下。
温老太太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顺着皱纹滚了下来。
她的颜儿值得,她温家百年军魂,更值得这份清白!
第八章
萧明御看着底下跪了一片的官员,薄唇抿成直线,脸色青白交加。
喉间像堵了团棉絮,发不出半点声音。
心像是被巨石压着,闷得喘不过气。
在他眼里,温颜本就是个毒妇 —— 残害嫔妃,汲汲营营争宠。
当初王守成定她罪时,这些人高呼 “吾皇万岁”“吾皇英明”。
如今温老太太要翻案,他们又逼着自己给温颜正名。
“王爱卿,你怎么看?” 萧明御的目光扫向王守成。
王守成低着头,能听出帝王语气里的愠怒。
“陛下,臣以为…… 不可。”
萧明御眯起眼:“哦?可现在百官都觉得温颜无罪,王爱卿觉得朕该怎么办?”
“陛下,且稍等!容臣将温颜的罪状一一列清,再做定夺不迟。”
“好,朕等着。”
温老太太站在一旁,心又冷了几分。
那明黄宝座上的人,可是颜儿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她忽然想起温颜出嫁那日,自己为她梳头的场景。
“颜儿,后宫是个深不见底的地方,此去怕是难再回家。真不愿去,奶奶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帮你挡了这赐婚。”
温颜当时笑得一脸甜蜜,拉着她的手说:“奶奶放心,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跟他是不是帝王没关系。就算他是乞丐,我也喜欢。他说会护着我,说此生只有我一人,我信他,我一定会幸福的。”
如今再想这话,只觉得荒谬。
这位帝王娶她不足一年,便广纳新妃。
不到三年,后宫已是三千佳丽。
几次征战,温颜以皇后之身出征,大胜归来没有半分嘉奖,反落得个冷宫待遇。
这就是颜儿用性命去爱的男人。
王守成不再与老太太纠缠,一股脑将温颜的 “罪状” 全说了出来。
后宫里,她杀丽妃、莞贵人,只为争宠;
嫉恨贵妃阿媛,下药害其流产;
因太后维护阿媛,当众呵斥太后,气得太后重病。
战场上,她擅自更改行军计划,带八百女将入通幽山谷,被敌军生擒,折损大周士气;
还向单于泄露大周军情,若不是帝王亲征,边疆早被吞了去。
堂下的温瑶儿再也绷不住了。
双手撑着地面,额头狠狠往金砖上撞,咚咚的闷响里混着她的哭喊:“颜姐姐什么时候擅自改过硬计划!她是和将领们商议好,以八百女将引诱敌军入谷,山顶有援兵投石放铳!可她们到了地方,援兵却没影!女将们拼死厮杀到城门口,城门却不开…… 这才兵败的啊!”
“姐妹们都在骂援军,是颜姐姐劝我们,说她信陛下!到死那一刻,她都信你…… 可你给了她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无尽的侮辱!”
说完,温瑶儿仰天一声惨笑。
王守成厉声喝止,可温瑶儿红着眼朝他扑了过去。
王守成慌忙侧身躲开。
温瑶儿收不住力,一头狠狠撞在了旁边的金龙柱子上。
血,瞬间溅了出来。
第九章
温瑶儿软软倒在地上,气息奄奄。
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温老太太踉跄着扑过去,不顾脚底的刺痛,想抱住她:“孩子,你何苦……”
“老太太,我不苦……” 温瑶儿的声音气若游丝,血沫从嘴角溢出,“真正苦的是颜姐姐啊。她把命、把信都给了这个男人,可他做了什么?别争了,就让她担着‘毒妇’的名吧,让他满意就好…… 百官的眼是亮的,百姓的心是明的…… 呃……”
话没说完,温瑶儿的头便歪了过去。
温老太太的手上,全是她的血,温热的,很快又凉了下去。
王守成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萧明御眯着眼,眉间的褶皱深得能夹死蚊子。
温老太太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
她原想着,至少能把温瑶儿带回去。
这是温家女将里最后一个了啊。
温家男丁全殁在了战场,如今连女儿也…… 全没了。
人都没了,要那清白、那灵位又有什么用?
“哈哈…… 哈哈哈哈……” 老太太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悲凉。
她脱下先帝御赐的诰命袍,轻轻盖在温瑶儿身上。
里面的白衫上,还留着滚钉板时溅上的血印,红得刺眼,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老太太挺直脊背,对着龙椅深深一鞠躬:“王大人所言,老朽无从辩驳。但只想问陛下一句 —— 你信她吗?”
信温颜吗?
信那个曾与你花前月下的女子吗?
信这个被你弃如敝履的一国之母吗?
其实萧明御信不信,温老太太心里早有答案。
她手里有证据,能推翻王守成所有的指控 —— 丽妃是因淫乱丧命,莞贵人的死牵扯后宫秘事,贵妃流产是遭人陷害。
可她不想说了。
因为温颜在乎的从不是百官的看法,而是萧明御信不信她,心里有没有她。
萧明御的脊背绷得笔直。
从八岁登基那天起,他坐这龙椅坐了十几年,从未像此刻这样如坐针毡。
信温颜?
一个蛇蝎毒妇,有什么可信的!
他嘴角那抹讥讽,温老太太看得清清楚楚。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温颜的灵牌狠狠摔在地上。
“咔嚓” 一声,简陋的木牌裂成了两半。
“给死人立灵牌,是盼着她的魂有处安身,能受香火。” 老太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原想来讨个清白,现在倒觉得没必要了。
颜儿说过,她爱江河山川,爱策马奔腾,不该被禁锢在祠堂里。她该去更远的地方,离了这朝堂的腌臜。
今日叨扰各位大人,也让陛下烦心了。靖康王爷,劳你跑这一趟,是老朽有负所托。
老朽这就走。”
老太太跪在地上,咬着牙把温瑶儿往肩上扛。
旁边几个官员想上前搭把手,却被靖康王爷抢了先。
他伸手想接过温瑶儿,老太太却攥得紧紧的不肯放。
靖康王爷只好扶着温瑶儿的身体,帮她稳住。
众目睽睽之下,一老一少,就这么一步步朝着朝堂外走去。
温老太太后背佝偻得像张弓,驮着温瑶儿,一步一挪地走出大殿。
走到殿门,她忽然顿住脚,回头扬声道:
“老朽今日亏欠众人,等归家时,必偿还!”
第十章
温老太太就这么走了,殿里的闹剧总算歇了。
殿上的百官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各异。
有人悄悄抹了把眼角,有人眉头皱得发紧。
谁都猜不透,老太太那句 “偿还” 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明御忽然垮了肩膀,后背抵着冰冷的龙椅。
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被抽走了,空落落的。
殿外的风卷着灰进来,吹得地上断裂的牌位晃了晃,他的目光就粘在那上面挪不开。
皇后过世该入皇陵,可温颜罪名太多,管事们压根没提这事。
靖康王爷弯腰捡起牌位,用袖口擦了擦灰,揣进怀里。
他嗤笑一声:
“这东西没人要,就归本王了。”
“当年我还不知她身份,跟她打赌赛马,输了要喊祖宗。”
“那丫头马术了得,赢了我一步,倒把这事忘了。”
“今日倒应验了,我把她‘祖宗’牌位带回草原,让她能随意策马。”
还记得帝后大婚时,他问过她:
“小丫头,入了宫可就没机会骑马了。”
她拍着胸脯笑,声音脆生生的:
“我不骑,我要守着我夫君,守着他的天下!”
“且看我,必定成千古一后!”
后来在宫里挨冻受饿的日子,她也从没皱过眉。
只因心里有他,有她的信仰。
……
朝堂散了。
内官提着水桶来回走,哐当声撞得金砖地发响,血迹被冲开,顺着砖缝流成细红的线。
萧明御挥了挥手,让婢女内官都退下。
偌大的殿里只剩他一个人,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话突然就冒了出来:
“萧明御,尝尝我种的菜!”
“你怎么又去贵妃那儿了?说好十五来平和殿的!”
“陛下,我没害贵妃啊!”
“臣妾愿亲征塞外,保国土平安!”
“援军怎么还没来……”
“萧明御,你当真不信我!”
“好,我懂了。”
“终究是温颜自作多情了……”
“呵……”
他仿佛看见她的脸,从明媚到爬满忧愁。
而他说过的那些话,更像针一样扎着心:
“温颜,你怎么变成这样。”
“离朕远点,禁足平和殿!”
“断了平和殿的供奉。”
“御医不准进平和殿。”
“滚开。”
“你还想要援兵?叛徒!”
“诛杀温颜!”
所以。
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陛下!”
“陛下,大事不好了!”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内官连滚带爬地冲进来。
萧明御皱紧眉:“慌什么?”
内官膝盖一软跪下去,胸口起伏得厉害:“陛、陛下……”
萧明御深吸一口气:“说不清楚就滚。”
内官忙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
“温家老太太…… 自缢了!”
第十一章
温老太太说过,翻不了温颜的案,就把脑袋交出来。
她说到做到了。
温母陆婉儿收拾好老太太的遗体,在祠堂守了七天七夜。
香烛烧得只剩灰,烟味裹着哭腔,飘满了整个温府。
第七天,老太太的灵柩和温颜的骨灰一起出殡。
出殡那天,文武百官都来了,官服上的白孝带在风里飘。
王守成也来了,跪在棺木前,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响。
“把这狗官赶出去!”
温家二媳妇叉着腰站在门口,嗓门大得震耳朵。
陆婉儿拉了拉她的袖子,摇了摇头:“让他拜吧。”
她不仅没拦,还让王守成和随从一起送葬。
温府的白布从门檐垂到地上,连老槐树都缠上了白绫。
来悼念的人挤得满满当当。
卖菜的张婶拎着青菜蹲在墙角哭,屠夫老李红着眼把猪肉往供桌上放,连隔壁狱卒的连襟都来了。
王守成摸着供桌上的牌位,叹了口气:“老太太该有这殊荣。”
他一辈子信证据,可温颜这案子,却让他心里发堵。
看着来往的人都红着眼说老太太的好,他忍不住想: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
萧明御站在平和殿前,这地方他三年没踏进来过。
门楣上挂着块牌匾,红漆掉了不少,写着:萧明御和狗不能进。
他嗤笑一声,没半点怒意,脚却抬起来又放下。
最近温颜的脸总在眼前晃,上早朝都没精神。
她成了他的梦魇。
他该戒掉的,前几年不就戒得好好的吗?
可她都死了,怎么还放不下?
……
元宵这天,京城的登月楼格外热闹。
街上挂满了灯笼,红的绿的黄的,把天都照亮了。
往年帝王都会携妃嫔出宫猜灯谜,今年也一样。
灯比往年多了一倍,只因贵妃阿媛今日生辰。
萧明御坐在龙撵里,掀着轿帘看外面,眼神空落落的。
阿媛轻轻拽了拽他的龙袍袖子:“陛下,有心事吗?”
萧明御没听见似的,连眼都没抬。
阿媛咬了咬唇,当着百姓的面,只能挤出个笑。
温颜死前,萧明御就很少找她;温颜死后,更是没踏过贵妃殿的门。
宫内外都传她要当新皇后,可萧明御提都没提过。
她实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突然,龙撵猛地一颠。
阿媛 “呀” 地叫了一声,抓住了轿壁。
等轿子稳了,她才看见轿前跪着两个孩子。
孩子脸上沾着泥,手里各捧着个破碗。
“陛下,是讨饭的孩子。”
阿媛拔下头上的金钗,递给婢女:“给他们,再找个私塾送进去。”
婢女把钗子递过去,孩子却一把挥在地上。
金钗 “当啷” 一声,滚出老远。
“我叫南欢!这是我弟弟南实!”
小女孩仰着脖子喊:“我们拦轿,是为温颜温大将军的冤案!”
萧明御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阿媛心里一惊,忙问道:“温老太太都没证据,你个小娃娃有什么?”
南欢挺了挺胸膛:“我没人证物证,但我有证人!”
她朝弟弟递了个眼色。
三岁的南实攥着姐姐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
“温颜姐姐给我买过棉花糖…… 她是好人。”
南实的话刚落,阿媛扶着轿辇扶手笑出了声,轿边的婢女侍卫也跟着低笑。
南欢咬了咬后槽牙,朝身后喊:
“你们还不赶紧出来?怕什么!”
暗处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几个瘦骨嶙峋的小乞丐缩着肩膀钻了出来。
他们攥紧冻得通红的拳头,喉结动了动,心里都憋着句 “死就死了”。
随即仰着头大声喊:
“我是证人!我能证明温颜姐姐是好人,绝不会害百姓!”
有了开头,其他小乞丐也壮了胆。
一个个跟着喊:
“我是证人,我能证明温颜姐姐是好人!”
这几句干巴巴的话,听着就没半点分量 —— 口说无凭这四个字,在他们身上再明显不过。
阿媛瞥了他们一眼,嘴角的笑都没淡,显然没当回事。
萧明御坐在轿里,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把人赶走。
可侍卫还没动,人群里突然传来 “噗通” 一声。
街边卖灯的小贩跪在了地上,灯笼掉在青石板上滚了两圈。
他说:
“我也是证人,我能证明温颜大将军是好人。”
接着是河岸边卖零嘴的小姑娘,也跟着跪下:
“我是证人,我能证明温颜将军是好人。”
然后是写字的书生、卖花的婆婆、穿私塾衣裳的学生……
先是零星几人,接着是十几个,再后来是几十人 —— 眨眼间,整条街的人都跪了下去。
所有人口中都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是证人,我能证明温颜将军是好人!”
多苍白的一句话啊。
可此刻听着,却像块石头砸在人心上。
阿媛猛地攥紧了帕子,转头去看萧明御。
却见他眼尾红得厉害。
第十二章
整条街上,一百多家商铺开着门。
上千个小贩挑着担子守在路边。
再加上行人、游客,足有上万人。
所有人都跪了。
不是因为轿里坐着天子。
是因为那个死了的皇后 —— 被安上通敌叛国罪名的温颜大将军。
元宵灯会最终没办成,王守成被万民围着,不得不答应重审此案。
几个文官搬来案桌和笔墨,百姓排着长队,一个个上前说温颜的事。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仰着头说:
“温颜姐姐给我买过棉花糖,所以她是好人。”
一个书生作揖:
“温颜将军帮我们找了教书先生,还建了私塾。”
又一个中年汉子道:
“温颜将军给了我上京赶考的银两。”
一个妇人抹着泪说:
“温颜这孩子实心眼,帮我和离,躲开了那个坏男人。”
队伍里不断传来声音:
“温颜是好人。”
“温颜是最好的人。”
“我不知道案子怎么审,但她绝不可能通敌叛国!”
“我们不能看着她被唾骂!”
“温颜是民女的恩人。”
王守成看着望不到头的队伍,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靖康王爷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大人,近来可好?”
王守成苦笑:
“王爷,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说笑了,本王怎会盼你不好。”
靖康王爷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爽朗地笑了笑。
可这笑落在王守成眼里,只剩苦涩。
他低声说:
“靖康王爷,卑职…… 好像做错了。”
“哦?”
“万民请愿这种事,历朝历代只有昏君在位时才有,都是为岳飞那样的大将。如今本朝也有了,卑职惶恐,这是得罪了万民啊。”
靖康王爷看出他是真的懊悔,叹了口气:
“王大人,你不该这么糊涂。温颜的名声,你当真一点没听过?”
王守成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卑职要是早听过这些,哪敢这么断案啊…… 王爷,我这往后的路,怕是难走了。”
他这一路听的,全是温颜的卑劣、恶毒、自私。
后宫的闲言碎语不断传到耳里,像有只大手推着他定案。
可那些证据又确实是他找到的,当时竟没觉得有问题……
靖康王爷站直身子,声音沉了些:
“事到如今,你觉得为温颜翻案还重要吗?”
“一个人说她好,我们会怀疑。”
“两个人说她好,我们会犹豫。”
“这么多人说她好,我们没理由不信啊。”
“一个人要怎么装,才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好?”
“你可知,丽妃死后,她的孩子是谁在养?莞贵人死后,她的家人是谁在安置?还有阿媛贵妃流产的事…… 就真的是温颜干的?”
王守成的眼睛越睁越大,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喘不过气。
“你真当温老太太手里没证据?她一辈子光明磊落,把荣誉看得重,可更疼孙女啊…… 温瑶儿死了,她就没心思作证了。”
“王大人,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多往深宫里走,往温家走,往百姓堆里走。”
第十三章
靖康王爷话说到这儿就停了。
又补了句:
“陛下身边有人搬弄是非,王大人不该闭着眼办案。本王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王守成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队伍 —— 不知何时,排到街尾的队伍又拉长了一倍。
案桌后的文官们,握笔的手都开始打颤 —— 实在是太多了。
一旁书童整理的证词,已经装满了两大箱。
王守成走过去,随手打开一箱。
纸上记的都是些小事:
“温颜姑娘帮我找过跑丢的小猫。”
“温颜将军打跑山匪,救了我娘和孩子。”
“去年家乡闹灾,全靠温颜赈济,这是我们庙河镇农户的签名。”
京城百姓说的多是小事,偏远地方来的人,说的则是救命之恩。
可就算是小事,也值得他们排这么久的队来说。
王守成的心揪得紧紧的。
他对身边的随从说:
“你去把我的门客找来,替换这些文官。我要进宫。”
“大人,奴才这就去备车。”
“不用,你在这儿盯着,我自己去。”
“是。”
王守成进了宫,想找萧明御禀报民间的情况。
可书房没人,朝堂上也空着。
问旁边的内官,内官只摇头说不知道。
他索性没了禀报的心思,拉着几个在前殿当值的宫女侍卫闲聊。
温颜是皇后,本该守在宫里,怎么总往外跑,还做了这么多好事?
跟在陛下身边最久的内官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不受宠,您也知道。陛下好几年没去过平和殿了,她跟太后关系也一般,和其他嫔妃更是不来往。她武功好,翻个宫墙还不容易?”
“可这么多年,就没被发现过?”
“王大人,您忘了?守宫门的肖武,是温家一手带大的。他人老实,对温家小姐言听计从,就算不情愿,也绝不会告发啊。”
王守成点了点头,可还是不解:
“为什么皇后会不受宠?她那么聪明,武功又好,应付后宫该不难。陛下怎么会……”
内官长吁一口气,眼里带着点不忍:
“陛下和皇后,以前是恩爱的。刚新婚那阵,陛下恨不得不上早朝,天天待在平和殿。可自从阿媛贵妃进宫,就变了。”
“我们这位皇后,什么都好,就是善妒 —— 她容不下阿媛贵妃。”
“您是说,她要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不是嘛。温家的门楣,要是嫁平常人家,这要求不算高。可她嫁的是陛下啊,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呢?”
第十四章
怎么可能呢?
萧明御也一直这么想。
他还记得温颜初嫁给他时说的话:
“我要的男人,这辈子只能属于我一个人。萧明御,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就要忠诚。要是你做不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当时笑着答应:“好。”
一来是真心疼她,二来只当是小两口的情话,没往心里去。
何况那时候,温颜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以为,等温颜知道自己要当皇后,嫁的是天子,总会改变想法。
你看他的姊妹们,嫁王公贵族的,哪个不是默许丈夫三妻四妾?
有实力的人家,哪有一夫一妻的?
更何况是帝王。
温颜进宫时,后宫已经有了三位妃子,还有不少低品级的贵人。
她当时确实有点不高兴,但很快就恢复了笑脸。
两人新婚那段日子,好得像一个人。
萧明御恨不得天天腻在平和殿,连早朝都想逃。
温颜很聪慧,能看懂奏折,也能看透朝堂的弯弯绕。
他们在一块儿,除了说些情话,还会聊朝堂上的事。
偶尔也会比画两下武功 —— 温颜其实比他不差,但每次都收着劲儿,故意让他半招,给足他面子。
起初,他们真的很好很好。
直到阿媛进了宫。
“阿媛是母后一定要我纳的。” 他当时对温颜说,“你放心,不管有没有她,我最疼的还是你。”
那时候,他们已经不分 “君臣”,只叫 “你我”,像寻常夫妻一样。
可阿媛进宫后,温颜开始处处刁难她。
这让萧明御找到了指责她的理由。
他指着她的鼻子骂:
“温颜,这就是你的光明磊落?陷害阿媛,残害嫔妃,想独占朕?你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从前,是他失信,亏欠她。
现在,温颜这般作态,倒像是他在容忍她了。
这样一来,两人就算扯平了吧?
萧明御心里盘算着。
先骂她几句,再好好哄一哄。
他们应该还能像以前一样吧。
可温颜偏不。
她不肯见他,也不许他踏足平和殿。
他若硬闯,她就搬来佛经,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一句话把他堵回去。
太后召他过去,呷了口茶说:“女人不能惯着。皇后如今这样,都是你宠出来的。你的心思该分一分,后宫得雨露均沾。”
“她仗着年轻漂亮拴住你,你冷她一两年试试。女人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她自然会服软。”
太后是从后宫争斗里熬出来的,最懂人心,也最懂他。
萧明御心里那股气堵着,咽不下也松不了。
你不见我,我便也不找你。
他赌,总有一天温颜会先软下来。
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过去,他那颗原本滚烫的心,早磨得像宫墙根的青石板,又硬又冷,没了半分暖意。
第十五章
几次路过平和殿,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笑闹声,混着宫女们的打趣,暖融融的。
温颜没有他,好像过得更自在了。
听说她常出宫,总能寻些新鲜玩意儿回来。
连宫外渐渐流行的麻将,都是从她这平和殿传出去的。
起初他还忍不住打听她的消息,心痒得像被猫抓。
可日子久了,朝堂的事缠上身,也就慢慢淡了。
温颜于他,渐渐成了宫里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哪怕几次在朝堂偶遇,她也没抬眼看过他一次。
在她心里,大概早就没他的位置了。
平和殿里,春花和秋月两个宫女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桌上的茶凉了五回,换了五回;糕点也换了三拨,甜的咸的都有。
可萧明御坐在那儿,一口没动,只盯着空荡荡的主位出神。
直到半夜,他才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的目光落在墙脚那块木牌上 ——“萧明御与狗不得入内”。
风一吹,木牌晃了晃,他的眼眶猛地红了。
六月的雨来得猛,瓢泼似的砸下来,砸得瓦当噼啪响。
大臣们上朝时,衣袍全湿了,鞋底泡得发胀,踩在地上黏糊糊的。
刘尚书见王守成带着随从抱了五六个大箱子往朝堂去,赶紧上前搭手:
“王大人,这里面都是万民书?”
“正是,可不能湿了。” 王守成护着箱子,声音发紧,“收集这些花了不少功夫,刘尚书,麻烦用衣袖挡挡雨。”
“好说!” 刘尚书立刻喊了几个武官过来,几人合力把箱子抬进殿内。
殿里满地水渍,大臣们喘着气,有的偷偷脱了鞋倒里面的水,有的用内官递来的棉巾擦着脸。
朝堂最重礼仪,好些人衣袍湿透了也不敢脱,只能硬扛着。
内官们拿着布,反复擦着潮湿的地面。
众人站回原位,等了许久,也没见萧明御的影子。
刘尚书凑到王守成身边,低声问:“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跟陛下说?”
王守成深吸一口气,声音发沉:“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说你断错案了?”
王守成摇了摇头:“我先前找的证据,已经没了公信力。这几箱万民书是百姓的真心话,至于温颜…… 我这条命,恐怕只能用来赔罪了。”
刘尚书一惊:“王大人,不至于此吧?”
“怎么不至于?” 王守成苦笑,“满朝文武,也就你是我同窗,肯跟我多说两句。等会儿他们在陛下面前一撺掇,我难逃一死。”
刘尚书急了:“可这案子,是陛下暗示你那么办的啊!”
“陛下的心思,谁猜得透?” 王守成眼眶发热,硬生生逼回眼泪,“我还没来得及为国效力,就要死了…… 若能像皇后那样,死在战场上受百姓爱戴,也值了。可惜,我不被万民唾骂就不错了。”
这世道,哪能事事如愿。
第十六章
王守成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萧明御竟没来上早朝。
更奇怪的是,这不是第一次。
接下来一个月,这位向来勤勉的帝王,一次都没露面。
百官慌了,太后更急。
她坐在凤椅上,指尖敲着扶手:“皇帝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守在陛下身边的老内官跪在地,头埋得很低:“回太后,陛下近日都在平和殿,除了看书写字批奏折,就爱一个人对着空椅子说话……”
太后皱紧眉头,护甲抵着心口:“他一个人能说什么?定是吩咐宫女做事!你这老东西,老眼昏花净说胡话!”
帝王不上朝,要么是荒淫,要么是病重。
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好事 —— 尤其是萧明御膝下尚无子嗣。
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江山后继无人。
京外的藩王本就不服,消息一旦泄露,指不定要出乱子。
太后眼神一厉,当即让人把这内官拖下去,割了舌头 —— 免得胡言乱语,传出去祸乱人心。
处理完,她立刻去了贵妃阿媛的宫。
屏退左右后,太后直奔主题:“阿媛,你老实说,皇帝到底怎么了?”
阿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臣妾也不清楚。听换班的宫女说,陛下在平和殿里,总对着一幅画发呆。”
“画?”
“是先皇后。” 阿媛把一张宣纸递过去,“宫女偷偷拿出来的。”
宣纸上,温颜一身铠甲,骑在骏马上,眉眼间尽是英气,栩栩如生。
太后看了,眉头拧得更紧,语气也沉了下来:“你老实交代,你和皇帝圆房了没有?”
阿媛的脸唰地红了,像熟透的樱桃,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咬着唇,头埋得更低,轻轻摇了摇,像风中的蒲扇。
“嗯?” 太后的声音冷了几分。
阿媛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太后,臣妾真的尽力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没法让陛下……”
说到这儿,她实在说不出口,眼泪啪嗒掉在裙摆上。
太后不信:“哪有男人不好女色的?当年温颜入宫,他恨不得天天宿在平和殿。定是你不用心!本宫不是让老嬷嬷教你了吗?”
阿媛的眼泪涌得更凶,哽咽着:“老嬷嬷教的那些,臣妾都学了,真的学了…… 可陛下就是不愿意。”
那些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法子,她都试了,可一点用都没有。
第十七章
太后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那他每次来你宫里,都做什么?”
阿媛擦了擦眼泪,声音发哑:“陛下每次就坐一会儿,喝杯茶,吃块果子,从没有留宿过。臣妾怕您生气,一直没敢说。”
她不敢说,也丢不起这个人。
入宫三年,身为贵妃,竟还是完璧之身。
太后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她看着宣纸上温颜的脸,一段尘封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 萧明御的生母,德皇后。
当年德皇后就是因为先帝纳妃,气不过投湖自尽的。
先帝独宠她,可她善妒,容不得旁人。
德皇后是胡人,性子烈得像草原上的风,认定了的情爱,比性命还重要。
半点不肯为权势、宗族妥协。
德皇后在先帝纳妃那天自缢了。
就是这个举动,让先帝后悔了大半辈子。
先帝是真的爱她,曾说过:“朕愿用江山换她一笑。”
后来的懒政、怠惰,直到病入膏肓,没一样不跟她的死有关。
萧明御那时候还小,被过继给了现在的太后。
太后一手把他带大,可他才十来岁,先帝就把皇位传了给他。
谁也猜不透盛年的帝王为啥这么做。
有人说是提前锻炼新帝,也有人说他想当太上皇享清福。
结果萧明御第一天早朝,先帝就薨了。
死前留了道诏书,说死后要跟德皇后同穴,其他妃嫔一概不准进皇陵。
就连太后,百年后也只能葬在陵寝,进不了皇陵。
先帝对德皇后的情,真是惊了天地。
如今同样的事落到萧明御头上,太后不敢往下想。
德皇后死时还留了个儿子,先帝是怕亲儿被兄弟吞了,才等到新帝登基才随她而去。
可温颜呢?她什么都没留下。
要是萧明御真钻了牛角尖,后果不堪设想。
外敌还在蠢蠢欲动,单于虽求和,上回战役根本没伤筋动骨,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各地藩王也不安分,要是知道皇帝出事,指不定就举兵进京了。
太后越想越慌,手攥着帕子,指尖都白了。
管不了贵妃安媛了,她立马让人备驾去平和殿。
她得守着萧明御,绝不能让他出事。
走出贵妃殿,太后急着吩咐身边的内官:
“去把朝中那几个信得过的大臣叫来,让他们在本宫寝殿等着!”
“就说本宫安顿好陛下就过去。”
又补了一句:“再把温家大儿媳陆婉儿请来,说本宫有要事跟她商议。”
第十八章
平和殿外,太后匆匆赶来。
门口守着三五个宫女,见了她,“噗通” 全跪下了。
宫女们心里犯嘀咕:
从前冷清得跟冷宫似的平和殿,怎么突然热闹起来了?
皇帝天天来,贵妃偶尔来,现在太后也来了。
“都杵在外面干什么?皇帝呢?”
太后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扶着内官的手紧了紧。
为首的大宫女头埋得更低:
“陛下在殿内,说想一个人清静,让奴婢们在门口候着,还、还说不准人打扰……”
太后面色一暗,瞪了大宫女一眼。
没再多说,扶着内官径直进了殿。
寝殿里空荡荡的,转了一圈也没见萧明御的影子。
太后心里 “咯噔” 一下,忙让内官们四处去找。
可整个平和殿翻遍了,都没找着人。
只有书房里,留着几张温颜的画像。
太后攥紧了手心,指尖掐进肉里都没察觉。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上,沙沙响,听得她心尖发颤。
城门下,肖武穿着铠甲,双斧靠在桌边。
他双手抱着酒坛子,一口接一口地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道暗门。
进宫四年,头一年少见温颜,后三年只要她在皇城,几乎天天从这门出来。
有时穿太监的衣服,有时是宫女打扮,还有男装、军装 —— 据说都是她自己做的。
“今日游湖,我约了几个好姑娘,肖武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大过年的,得给小乞丐们带点好吃的,烟花炮竹备好了吗?走,翘班!”
“今晚是父亲哥哥们下葬的日子…… 娘亲看到我穿男装会哭的,去年她哭了一宿,眼睛都肿了……”
“娘亲是幸福的,父亲一生只爱她一个人。不像这宫里……”
“肖武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脸红什么,我让奶奶给你说媒!”
温颜的笑脸在眼前晃,肖武把剩下的酒猛灌进喉咙。
辛辣的酒气呛得他眼睛发疼,他曾想过带她逃出这皇宫牢笼。
可现在……
他抹了把脸,手背蹭得满是酒渍。
那道小门,再也不会有人出来喊他 “肖武” 了。
突然,“嘎吱” 一声。
小门开了。
第十九章
肖武的酒坛子 “哐当” 砸在地上。
酒洒了一地,冒着白气,混着尘土味。
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盯着那道缝里出来的人影。
高竖的发髻,蓝色绳带,淡蓝色的男装 —— 那是温颜最爱的样式。
“阿颜……” 他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
她总说:“拿把扇子,更显得本小姐英气。”
还为这学了扇子功夫,没少因为耍帅受伤,笑称自己 “装过头了”。
人影走近了。
不是温颜。
肖武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浑身的血都凉了。
是萧明御!
“萧明御!把衣服脱了!” 他嘶吼着,反手抄起双斧,“那是阿颜的衣服,你不配穿!”
斧柄撞在桌上 “咚” 的一声,他像头暴怒的豹子扑过去。
萧明御眉头一拧,手里的折扇下意识挡了一下。
肖武瞥见那把折扇,斧头猛地偏了方向,“咔嚓” 砍碎了旁边的木桌。
木屑飞溅中,他一把扔掉双斧,扑过去抢那把扇子。
折扇 “呼” 地飞在空中,肖武接住时,手指都在抖。
他把扇子捧在手心,像捧着稀世珍宝,眼泪 “啪嗒啪嗒” 掉在扇面上。
萧明御看着他这模样,喉结动了动。
他早该想到的。
这个守在门岗三年,屡次拒绝提拔的肖武,守的从来不是这道门,是温颜。
难怪温颜能轻易离宫。
“肖武,看清楚朕是谁。” 萧明御伸手去抢折扇。
他出手快,一把抓住了扇骨的另一端。
肖武死死攥着不放,冷嗤一声:
“老子管你是谁。”
“这折扇是阿颜的,你这种脏污的人,不配碰她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