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历史文化与简介
发布时间:2025-09-08 09:24 浏览量:1
很多人把“敦煌”当成一个形容词,仿佛一出口就该伴着驼铃、黄沙、飞天反弹琵琶。可当我第一次走出高铁站,看见笔直的柏油路、便利店和共享电动车,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原来这座城也会亮着霓虹灯,并非永远定格在壁画里。于是我把相机塞回包里,决定先不去莫高窟,而是沿着党河散步,像两千年前戍卒、商贾、僧侣一样,先听听这座城的“呼吸”。
一、地理:被沙漠“逼”出来的十字路口
若把中国地图折成四等分,敦煌恰好落在西北角那个“十字”中心。它南枕祁连雪水,北接马鬃山黑戈壁,西是库姆塔格沙垄,东靠三危山,中间一条党河劈出绿洲,像上帝用毛笔在黄沙上点了个“顿号”。
别小看这个“顿号”。祁连山雪水每年六七月暴涨,冲下砾石、泥沙,形成一条条天然“水渠”。古人顺着水走进沙漠,发现此处竟能种麦子、葡萄、苜蓿,于是“歇脚”变“驿站”。
更妙的是位置——东经94°、北纬40°,正好卡在河西走廊最窄的“咽喉”。走廊以南是青藏高原,以北是蒙古高原,两条巨龙硬挤出的缝隙,成了古代中国通往西域的唯一“高速”。
于是,敦煌被沙漠“逼”成了十字路口:
向东,过酒泉、张掖、武威,可抵长安;
向西,出玉门关、阳关,一路下坡直达楼兰、喀什;
向南,翻越当金山口,进入柴达木,再接吐蕃;
向北,沿疏勒河峡谷,可转抵匈奴腹地。
沙漠封锁了绿洲,却也替绿洲节省了“保镖费”——四周无人,只有这一条路,商队想不被抢,就得进城交税。天赐的“收费站”,让敦煌从汉到清,做了两千年“太平洋上的新加坡”。
二、历史:六张面孔,一座城
1. 戍边城——汉武帝的“遥控器”
公元前111年,霍去病收复河西,汉武帝下令“列四郡,据两关”,敦煌正式置郡。从此,长城最西端的烽燧一路修到玉门,像遥控器的红外信号,把中央指令射向天山南北。
2. 商贸城——粟特人的“支付宝”
东汉之后,中原战乱,陆上丝路反而更火。粟特商人牵着骆驼,带着胡椒、玻璃、银器,在敦煌换丝绸、茶叶、纸张。城里出现中国最早的“外贸管理局”——市令,负责验货、估价、收税,还要给骆驼发“通行证”。
3. 佛国城——乐僔和尚的“天空之城”
366年,前秦沙门乐僔在三危山看见“金光千佛”,遂凿下第一座禅窟。此后一千年,僧侣、工匠、供养人接力,把一座砾岩断崖雕成“天空之城”。最盛时,窟前栈道九层,铃铎相闻,梵音与驼铃同起。
4. 割据城——曹议金的“小朝廷”
晚唐吐蕃陷河西,张议潮起义收复,归义军政权以敦煌为都,传至曹氏,仍奉中原正朔,实则自给自足。此时敦煌远离战火,藏经洞悄然封存,像给后世按下“暂停键”。
5. 废垒城——沙州回鹘与西夏的“拉锯带”
宋以后,海上丝路兴起,河西渐成“边地”。回鹘、党项、蒙古轮番占领,敦煌失去“口岸”地位,绿洲萎缩,窟寺荒废,黄沙开始反扑。
6. 学术城——1900,王道士的“一把钥匙”
藏经洞意外被打开,五万件文书重见天日,斯坦因、伯希和纷至沓来,敦煌学在海外先热。百年之后,中国学者才带着扫描仪、多光谱相机“接祖先回家”。
六张面孔,像六层年轮,把一座城刻成“时间的俄罗斯套娃”。
三、石窟:墙壁上的“中国通史”
莫高窟不是“一个景点”,而是“一条时间轴”。
北凉第275窟,西域式穹顶,菩萨还长着希腊鼻子;
北魏第257窟,“九色鹿”用一笔蓝绿,把印度故事染成祁连山色;
盛唐第45窟,阿难、迦叶一站一坐,嘴角肌肉会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说长安口音;
西夏第3窟,千手观音掌心画火炮、望远镜,把“未来武器”提前塞进佛经;
元代第465窟,藏密曼荼罗,蓝底金线,像把夜空搬进洞窟。
若把壁画全部展开,足有4.5万平方米,相当于630个篮球场。
更震撼的是“细节”:
一张“过所”(通行证)上,商人年龄、相貌、骆驼颜色写得比今天签证还细;
“降魔变”里,魔王波旬的士兵穿波斯锁子甲,拿突厥弯刀,画工竟把金属反光画出“HDR”效果;
“张骞出使图”里,汉武帝跪拜金人,纯属佛教“蹭热点”,却意外留下中国最早的“外交合影”。
站在第45窟南壁,我忽发奇想:所谓“中国通史”,并非写在竹简、纸张、碑刻,而是先被画在墙上,再由我们一寸寸“读”下来。
四、藏经洞:被“偷”反而救了“命”
王圆箓的“发现”充满戏剧:
1900年6月22日,道士清扫第16窟流沙,敲墙听出“空鼓”,连夜凿开,只见白布包层层堆到窟顶。
他拿几卷给县令,县令嫌字破,让他重新封上。
直到1907年斯坦因用四块马蹄银(约200两)换走29箱,北京才急电“押解进京”。
今天看来,文物流散是痛,却也“因祸得福”:
英法俄日气候干燥,卷子未遭虫蛀;
各国编号、拍照、编目,反而完成一次“全球备份”;
国内学者追赶百年,建立起最完整的敦煌学数据库。
2016年,敦煌研究院与法国吉美博物馆合作,把编号P.4508的《金刚经》高清图像首次“回家省亲”。当我亲眼看到卷首“须菩提”三字与莫高窟第17窟原壁残痕严丝合缝,突然明白:文物没有国籍,只有坐标;最好的“保护”,是让它们在任何地方都能被“看见”。
五、民间:绿洲里的“非遗传人”
离开景区,我租了辆单车,沿党河下游骑了八公里,到肃州镇杨家桥村。
老匠人李永革正在院里晾晒“敦煌土”。
他把河底细泥掺入棉花、糯米浆,反复踩揉,再压进木雕模具,十分钟就脱模一只“胡人骑驼”。
晾干后入窑,800℃低温,出炉刷一层当地白垩土,再描金,一件“北魏配色”的文创就活了。
老李说:“别小看这抔土,它含钙高,烧出来带暖光,和莫高窟壁画的底色同根同源。”
在敦煌,像老李这样的“非遗传人”还有三百多位:
有把“莲花纹”织进波斯地毯的“毯姐”;
有用骆驼骨复制魏碑毛笔的“骨笔张”;
还有让女儿穿飞天纱裙在直播间跳“迦陵频伽”的“90后”主播。
传统没有“锁进橱窗”,而是被拆成纹样、色彩、故事,重新流进日常生活。
那一刻,我明白:所谓“守护敦煌”,并不是把黄沙挡在城外,而是让每一粒沙都长出新的绿洲。
六、今夜:把星空还给沙漠
晚上十点,我跟着讲解员小赵,去三危山另一侧的“无人区观星”。
车灯熄灭瞬间,银河像泼出去的牛乳,从地平线一端倾泻到另一端。
小赵说:“古人画‘银河’,总画成白色飘带,其实因为他们真的看得见。”
我仰头,忽然想起第249窟西顶的“银河图”——
工匠用淡蓝刷天,白线轻勾,再点几笔赭石,表示“星官”。
原来那不是想象,而是写实;
原来千年前的画师,也像我一样,抬头就看见这条河。
星空下,我们关掉手电,不再拍照,不再说话。
风把细沙吹到脸上,带着微弱的电流声,像极远处驼铃。
那一刻,敦煌不再是地图上的县级市,也不仅是石窟编号,而是一种“被时间遗忘的此刻”。
我懂了:
历史不是洞窟里的壁画,也不是藏经洞的残卷,
而是当你站在黄沙与星空间,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古人同步——
“我来过,我看见,我记得。”
返程高铁启动,窗外戈壁后退。
我掏出手机,“下次带我挖土,我也要烧一只北魏小马。”
他回了一个笑脸,外加定位:
“杨家桥村,党河大桥下,沙子细,别穿鞋。”
我收起手机,心里忽然踏实:
敦煌不是过去,它甚至不是一座城,
而是只要有人愿意弯腰捧起一把土,
就能让千年前的光,重新照进此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