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环游记(15)—— 风雪夜行 从撒哈拉至阿特拉斯山的魔幻穿越

发布时间:2025-09-01 14:40  浏览量:3

东方渐白,沙海泛起波纹般的阴影,仿佛大地在此刻呼吸。当炫目的阳光刺破地平线,整个撒哈拉在瞬间被点燃——这是启程的时刻,今天要向北穿越五百公里,途经里萨尼、济兹河谷、米德勒特,翻越阿特拉斯山脉,最终抵达被称为“摩洛哥瑞士”的伊芙兰。地图上的路线犹如一道割裂多种文明的刀痕,从非洲的炽热腹地直插雪山怀抱。

尽管在当地时间凌晨五点过便起床去看撒哈拉日出,但几乎所有的人都一直被亢奋压制着疲倦而不自知。看罢日出又伴着震耳欲聋的阿拉伯劲爆乐曲到沙漠腹地中颠簸冲浪狂欢一气后,方才意兴阑珊地返回酒店。从鞋中倾泻出数百克金沙后,浑身上下清理一遍,赶忙到餐厅胡乱吃些大饼和水果做好出发准备。因为领队得到可靠的天气预报,今天再度翻越的阿特拉斯山上可能会下大雪,为防止封路,所以得尽快赶时间出发。

天空还在上演日月同辉,我们却要走啦!向往已久的撒哈拉,连睡觉在内停留不到20个小时,就这样说再见,说实话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告别梅祖卡,驶上N13公路向着北方进发,广袤荒凉的戈壁滩,偶尔还是会看见在断流的季节性河流旁生长着的小块绿洲和村落。

大约30多公里后,荒漠开始出现零星的棕榈树,像是大地即将苏醒的睫毛——被称为阿拉维王朝摇篮的里萨尼小镇到了。

里萨尼位于摩洛哥南北沟通的要道上,如今已和希吉勒马萨镇连成一片,是一个以皮革制品和山羊皮交易闻名的商业贸易中心,这里的老百姓尤其喜欢骑着毛驴出行,并亲切地称毛驴为家用轿车。

作为通往撒哈拉的最后门户,里萨尼小镇在晨光中显露出千年风霜打磨后的坚韧。这里的土红色城墙被风沙啃噬出斑驳的缺口,骆驼商队留下的蹄印深深刻入岩石。每周二的市集尚未完全苏醒,但已有赶早的商贩开始铺设摊位,空气中弥漫着薄荷茶和烤羊肉的香气。

这时领队笑着对大家说道:“从这里往北,就是另一个摩洛哥了。”随即眼睛望向远方的山脉。这句话也成了我们此后路途不断回味的谶语。

继续前行20余公里,便来到位于戈壁平台上的伊尔福德市,它是摩洛哥著名的化石产地,沧海桑田的地质大变迁将距今大约5亿年前的古生代海床抬升隆起于海平面之上,因此这里到处可见嵌于岩壁和砾石层中的史前生物化石。

离开伊尔福德不久,大地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济兹河谷以近乎暴烈的方式出现在视野中。河水在谷底蜿蜒如绿色脉搏,两岸陡立的峭壁记录着地质年代的变迁。我们的大巴车在之字形道路上艰难下降,温度计显示外界气温已从梅祖卡的42℃降至29℃。

当大巴驶上一个辽阔的平坦高台地,按摩洛哥交通部门规定该停车休息了,领队略显神秘地叫大家到休息点外平台的边缘去看看,据说有惊喜。于是有性急的游客连跑带跳奔向前方,没想到冲出数十米后突然收住脚步探头张望并发出惊呼!

原来平台下面是一个深谷,因为对面也是一样平坦的高地,故尔远远平行看过去似乎是一整块的平地,孰料中间是一条河流冲出的峡谷,里面还有绿洲和村庄,简直是别有一番天地!

谷中这条济兹河发源于阿特拉斯山,是摩洛哥阿特拉斯山南麓最大的内流河,它带着高山融雪一路滋润着戈壁,使得撒哈拉狂暴的脚步在这一线戛然而止,并且在河谷沿岸,形成绵延数十公里的沙漠绿洲带。

壮观的褐红色峡谷中,绵延的绿意簇拥着土鳞次栉比的土黄色民居在谷底延展,看到这茫茫死寂中的顽强生机,你可否热泪盈眶?

据说这片绿洲是全球最美的九大沙漠绿洲之一,微弱的降水以及谷底孱弱的小河,就这样哺育着数万人口以及绵延几十公里的农田、椰枣林和一个叫Aoufous的小村庄。

这是一条长约30公里的海马形河谷绿洲,如同苍凉的红土高原上一条绿色的细缝,谷底的绿洲和村落如果不走到悬崖边时根本看不出的,它就像一片世外桃源安静的葱茏着、安然着、幸福着!

济兹河俨然是阿特拉斯山与撒哈拉荒漠的天然分界线,河西赭红色的砂岩山体褶皱纹理清晰可辨,巨型的崖壁被风蚀得支离破碎,崩裂垮塌的巨石滚落在河岸边,将从前山下经过的道路毁坏殆尽!

峡谷西岸的山坡上,崖壁继续风化着、剥离着、坍塌着,这些石块最终被风雨碾碎细化,与岸边这些山羊的粪便混合着、被风刮着、被水流带着奔向峡谷下游,最终成为河谷绿洲中的沃土。

这里是阿特拉斯山东南部的抬升部分,绿洲顺着河谷向着紫青色的阿特拉斯山延伸,高地的一部分已被开垦成为农田,只不过这些农作物除了靠天吃饭外只能靠人工修筑的坎儿井蓄积雨水和地下水进行灌溉。

济兹河谷所在的拉希迪耶是摩洛哥国宝椰枣的主产地,当地联合中国科技企业,引进土壤改良和灌溉技术,结合沙漠经济作物种植创收扶贫模式,设立非中盐水农业示范农场。目前,农场内种植的椰枣树长势喜人。

济兹河奋力劈开山口拐了个马蹄形大湾,河水的冲刷以及风沙的侵蚀,使得这一地处广袤沙漠边缘的山谷呈现出类似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一般壮阔的雄奇地貌!

沿着N13公路继续前行,在济兹河谷绿洲尽头,沙漠小城拉希迪耶出现在眼前,拉希迪耶地处撒哈拉沙漠边缘,物资匮乏,条件艰苦。

由于环境恶劣,当地百姓易患白内障、眼睑炎等眼科疾病,据说中国援摩医疗队的拉希迪耶分队就常驻于此。

狂风肆虐,沙尘研磨,水流切割,阿特拉斯山与撒哈拉沙漠之间的这块高台被大自然雕琢成形态各异、峥嵘陡立的崖台裂谷,废弃的荒村沧桑斑驳,神奇的视觉效果令人啧啧称叹,叹为观止!

数亿年前非洲板块与欧亚板块相撞击产生的印记在这里显露无遗,大自然的暴力美学顿显人类的狂妄和渺小,恐怕也只有野性的非洲才能加深人们对大自然的敬畏感。

自南向北翻越阿特拉斯山的过程,景象自是迥然不同,山间风云突变,仿佛突然间从炎热的夏季穿越至冬天。

阿特拉斯山的东南面是风蚀的戈壁和沙漠,西北面则是蓬勃的生机和希望!吮吸着北大西洋和地中海湿润的水汽,阿特拉斯山北麓呈现出阿尔卑斯山的迷人风光。

不过由于阿特拉斯山属褶皱断裂山区,山路险峻陡窄,许多美景只能在颠簸的车上抓拍。

今天的行程简直是把摩洛哥东南部的各种地形地貌都浏览一遍,早上是沙漠戈壁,上午是峡谷绿洲,一会儿在蜿蜒曲折的山路,忽儿又疾驰在广阔的草地,加上窗外的景色随阳光和云层的变幻而变化,这种走马灯似的快速游览状态或许还是头一次。

阿特拉斯山在这一带呈多分叉不规则的东北至西南走向,纵列的山岭之间是平缓的谷地与峰岭间杂,而这些平缓浅丘地带则长满青草,成为当地人放牧羊群的天然牧场。

刚还在蜿蜒曲折的山路缓行,倏儿又疾驰在广阔的天地之间,窗外的景致随着天光云影的流动而不停变幻。

山顶土黄的沙化带、山腰橙红的砂岩山体、山脚金黄的草甸、鳞次栉比的村落以及苍翠的林带和点点牛羊,令人目不暇接,果真是最好的风景在路上!

大巴在崇山峻岭迂回穿梭,很快又驶入阿特拉斯山腹海拔1500余米的一块高海拔谷地平原,恍惚间竟然有种进入西藏的感觉。

中午时分,天空开始阴晦,我们也进入了摩洛哥海拔最高的一个大型城镇米德勒特的境内,这个城镇约5万人口,因盛产苹果而闻名(品质与四川小金、茂汶苹果相当)。

作为非洲的高原,这里天气变化还是颇大,领队建议大家尽快用餐,稍作休息便继续出发,以免行程受阻。

就餐的中餐馆叫撒哈拉北京饭店,据说店主曾任职华为集团,当地招牌菜为水库饲养的虹鳟鱼,菜品不错,满满的中国味。

阳光在阴云压迫下拼命挤出万道光芒,然而在这高海拔的山区里,似乎掩饰不住它的慌张。

匆匆用过午餐,趁闲跑到餐厅后的花园闲逛,发现好几只锦冠彩羽的孔雀在花间觅食,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疑问:刚才唇齿留香、鲜嫩肥美的烤鸡肉莫非就是它们的小伙伴?心里顿时有些惴惴不安了!

午饭过后不敢停留过久,稍作休息立马继续赶路,当再度翻上阿特拉斯山时,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

看到风雪中的牧羊人,你也许会问:夏天到冬天最快多久?答案是:4个钟头。因为我们从撒哈拉沙漠火热的夏走到阿特拉斯山寒冷的冬就这么久,不过在非洲见到如此大的雪还是真的让人有点惊喜交加!

仿佛匆匆走过四季,短短几小时内画风突变,阴云笼罩着阿特拉斯山,愈下愈大的漫天风雪顷刻间便掩盖了一切。

据说平时风和日丽的时候,会有可爱的巴巴利猕猴和松鼠成群结队在此等候游客投食,可是今天这般恶劣的天气,相信小动物们也被吓坏了吧,根本不见踪影。

不得不承认摩洛哥真是个神奇的国度,小小的国土面积,大海、沙漠、雪山、花园、森林......竟然什么都有,这才叫一半是沙漠一半是冰雪!

阴云笼罩着阿特拉斯山,鹅毛般的雪花顷刻便从山顶弥漫到山下,眼瞅着葱茏的针叶林逐渐变成玉树琼花,路旁积雪愈来愈厚,从浅浅薄薄的霜花渐渐堆成棉花。只有路边积雪中偶露峥嵘的红石和风中摇曳的针茅草。

尽管往来车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风雪敬畏有加,但是大伙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一个垭口处,一辆重型货车在爬坡转弯时打滑而抛锚,因道路狭窄,货车庞大的车身占据了大半路面,导致所有车辆停顿受阻!

堵车伊始,所有的人似乎都很兴奋,虽然温度已降至1—2度,仍有不少驾驶员或乘客顶风冒雪不畏严寒跑下车去赏雪自拍,这也难怪,不要说非洲人民,就是我们这些十年一遇见过几次下雪的成都人也才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欢乐的片段稍纵即逝,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多小时眨眼就过去了,所有的车辆困在风雪中纹丝不动,焦灼和忧虑的情绪开始在每个人的心里蔓延开来。天色渐晚,大雪开始向着暴风雪进化,雪挟风势,温度骤降,疾坠在挡风玻璃上的大片雪花立马凝成冰渣成片滑下。

这里海拔高、风雪大加之摩洛哥通讯信号本就不好,所以向外界求助完全凭运气碰,司机拨打手机折腾了好一阵子,一顿叽哩哇啦语气激昂的对话后,领队翻译说救援半小时后赶到,大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耐心等待!

我们大巴车的驾驶员助理穆罕默德(没有工资收入,只有靠游客小费创收,尽心尽责,非常优秀),这个来自摩洛哥南方的小伙子也是第一次见到下雪,掏出手机又是视频又是拍照,忙个不亦乐乎!

摩洛哥的路勤保障值得一赞,说半小时就半小时,一辆铲雪车闻风而来,所有的车辆主动避让路旁,令其畅通无阻。铲雪车先绕着大货车前后将厚厚的积雪铲除,又将货车前面挡住其发力的中巴拖走,周围的驾驶员也纷纷施以援手,或系绳、或垫石、或推车,大家齐心协力,二十多分钟后,大货车在众人的祈盼中再度启动,摇摆了十几秒,终于挣脱雪潭扬长而去,道路重新恢复通畅。

下了垭口,车辆继续行进在平坦的山间谷地中,路边限速牌亦由80降至60,路上车辆越来越少,在一个十字路口,警察设卡实行交通管制,因通往伊芙兰的山路积雪太深,勒令大巴停止前进,原路返回!欧买嘎!幸亏领队当机立断放出大绝招,让司机告诉警察,大巴快没油啦,必须到前面加油站加油,否则...全车人民有性命危险!乖乖,警察立马放行。(事后得知,当日只有我们唯一的一辆大巴通过关卡进入伊芙兰,其余的旅游大巴统统打道回府从南绕道一千多公里多耽误一天才到达伊芙兰。)

绕过警察,司机打算绕道进入伊夫兰,谁知驶入一条山路后,全车陷入一场更大的困境,没有防滑链的大巴因前车突然熄火被迫刹车,十厘米厚的积雪上加油只是原地打滑不能前进。雪越下越大,可敬可爱的穆罕默德坚持在风雪中寻觅信号拨打电话,三个多小时的焦急呼救和等待,总算盼来铲雪车帮助我们奋勇挣出雪泥冰潭!

晚上九时许,暴风雪突然减弱。穿过最后一道山口后,我们仿佛闯入另一个维度——风雪奇迹般平息,山脚下浮现出点点灯火。穆罕默德长舒一口气:伊芙兰,我们到了。

难以置信的是,仅仅几小时前我们还在荒漠中穿行,此刻却置身于阿尔卑斯风格的度假小镇。伊芙兰的街道覆盖着新雪,路旁的木屋窗棂透出温暖灯光,尖顶教堂的轮廓在雪夜中静默矗立。空气冷冽清新,带着松针和燃烧木柴的香气。

有惊无险地在风雪中受困四个多小时,冲破山区公路的束缚,平安抵达号称非洲小瑞士的伊芙兰小镇,未曾相识先“冻”情,伊芙兰这个下马威好啊,对于探幽猎奇的人们,用酷酷的非洲冷幽默冷不丁地拥抱你我,这无疑是一次刻骨铭心的难忘经历!

饥寒交迫,又冷又饿!走在大雪初停的伊芙兰街头,只有餐馆暖暖的灯火是我们唯一的诱惑,闻名遐迩的大市场,热火朝天的烧烤摊,呵呵!柏柏尔烤鸡、烤饼、烤羊腿压压惊可以吧!冬季到非洲来看雪,这里,真的不热!

美食下肚,一切向好!坐在窗前望向外面,雪又开始下了,但这次是轻柔的、安静的雪,仿佛要给这场跨越气候带和文明的漫长旅途盖上最后的邮戳。

走进预订的伊芙拉尼宫酒店时,壁炉里的火正烧得噼啪作响。接过老板娘递来一杯滚烫的薄荷茶,我恍惚觉得自己仍在那辆大巴车里颠簸。身体还记得沙丘的曲线、峡谷的深度、雪山的陡峭。这一日的行程仿佛压缩了整个人类迁徙史的缩影——从炙热到极寒,从荒漠到雪原,从游牧到定居。在撒哈拉与阿特拉斯山之间,存在着无数个摩洛哥,它们彼此相邻却又相隔几个世纪。而旅行者之所以不断上路,或许就是为了在一天之内,同时活过这许多人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