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16年IT生涯:一场关于内耗、健康和出路的反思
发布时间:2025-08-29 15:53 浏览量:5
当无数毕业生挤破脑袋只为争夺一份微薄薪水的实习机会时,我毅然转身,放下了旁人艳羡的稳定高薪,还有那份到手还没捂热的员工持股。按下暂停键的那一刻,没有预想中孤注一掷的悲壮,反倒有种紧绷到极致后骤然松弛的虚脱感,混着难以言喻的释然。十六载,从一个懵懂青涩的程序员到能独挡一面的架构师,我把整个青春都浇筑在代码的钢筋水泥丛林里。如今,这串持续了十六年的代码,终于要画上最后的句号。不是不爱了,只是无休止的精神内耗,已然化作侵蚀心智的泥沼;健康的警钟,一次次敲响在体检报告里;还有那深藏在行业光鲜外壳下的职场困局,令人窒息。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在疲惫到睁不开眼的麻木与骤然惊醒的清醒间反复权衡后,我幡然醒悟,人生不该被钉死在一张工位上,趁灵魂尚未生锈,趁我仍有挣脱的勇气,是时候破开这循环往复的无形牢笼,去触摸那些被代码淹没的无限可能。
内耗: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内耗,这无形的利刃,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我痛下决心彻底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份寻常的技术方案,为了迎合领导的“口味”,一群人不眠不休、字斟句酌,但每次汇报都像是上战场。究其根本,领导高高在上,对话从来都不是建立在一个对等地位的基础上。部分字体不统一挨顿骂,某个内部共识的用词不合意,又是一顿输出,精心准备的汇报就此作罢,只能重新约时间,然后下次汇报可能会把之前没有疑问的内容全部推翻。明明几句话能解释清楚的问题,但压根就没有机会开口,稍微辩驳几句,叱喝变本加厉,很难在一个频道交流。搞笑的是,同样一份材料,同样的表述,换一个人甚至换个时间汇报,效果可能完全不一样。指示外部专家进行分享,专家的方案如出一辙,然而依旧抵不过领导的执着!而领导信赖的“十几年前就在阿里工作”的哥们却连nacos是什么、注册中心是干嘛用的都没搞清楚?倘若再年轻10岁,或许我会怒发冲冠、直接开怼,然后仰天大笑出门去!但是一次次都克制住了,毕竟站在领导的立场,他是第一责任人,用什么方案、信谁不信谁是他的权利和自由!
曾经带领团队主导一个非常变态的项目攻关,持续大半年每月加班超百小时是常态,最疯狂时高达160+小时,甚至连续一周时间没有回过家,眼睛睁不开了就躺在折叠椅上将就一宿,醒来继续处理没完没了的工作,早中晚三餐都是同事给我带(至今仍心存感激)。为了处理一个故障造成的用户重复付款,避免客户投诉,连续58个小时没有合过眼。身边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地逃离,即使是这种状态,我仍未退缩,回想起来,当初没有猝死真的是谢天谢地!但面对这种氛围的窒息感,远比技术难题和身体的摧残更令人绝望。
也曾有幸跟集团身家数十亿的大Boss吃饭,给人的感觉就是知识渊博且温文尔雅。但办公室、会议室里更多的是充斥着各部门领导的怒吼和大声责骂,换来普通员工的集体沉默,以至于基层领导带着下属一起去开会先温馨提示:领导没点名问话绝对不要开口!
领导们的日程永远像精密的钟表,串行、可控、拥有主动权。他们可以优雅地规划行程安排,可以按轻重缓急随时中断进行中的会议,可以在会上从容踱步。而我们这些普通打工人呢?永远被裹挟在多任务并行的湍流中,攻关任务接二连三,汇报无休无止,效能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思想再强大,也扛不住日复一日的内耗侵蚀。我曾以为自己是钢铁侠,能扛过任何技术风暴,却在无数个深夜发现,当精神被反复碾磨,连崩溃的力气都已被榨干。这种内耗不是偶发的疲惫,而是系统性的精神酷刑,它无声地蚕食着人的尊严与创造力,最终让工作异化为一场对自我的慢性谋杀。
健康:身体发出的最后通牒
曾经,我的半程马拉松个人最好成绩能稳定在1小时50分钟以内,配速如风般轻盈;年假时,总爱背起塞满帐篷、睡袋的登山包,一路向西,直抵珠穆朗玛峰大本营,在雪域高原的星光里扎营。那时,假期可以自由支配,大好河山触手可及。
不知从何时起,HR系统里那串“可用年假”的数字悄然膨胀——从5天、10天到15天,像一封封无人签收的邀约函,静静躺在电子档案里蒙尘。我竟再没机会兑现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反而被加班的潮水日夜裹挟,晨昏颠倒成了常态。隔三岔五的熬夜、连轴转的节奏里,细菌和病毒成了攻关办公室的老友,一人感冒发烧,很快就会一锅端,咳嗽声混着键盘敲击声,成了深夜办公室的背景音乐。
仅2024年一年时间里,肾结石两次突袭。而每一次,都精准地撞上了出差的日子,仿佛命运在冷冷地嘲笑着我的忙碌。一月的凌晨,异乡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冷意,剧痛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深夜的宁静。那痛感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疯狂搅动,五脏六腑瞬间被碾得粉碎。我蜷缩在宾馆冰冷的地板上,冷汗如暴雨般浸透衣衫,四周寂静得连自己的喘息都显得空洞。那一刻的绝望,远比任何系统宕机更令人心碎。我拼尽全力构建的数字世界,曾让千万人指尖生花,此刻却连一杯温水、一句轻声的问候都换不来。后来的日子里,我总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该锻炼了”,可话音未落,新任务便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念头吞没;也一遍遍提醒自己 ““要多喝水”,但当思绪被密集的工作碾成乱麻,连起身接杯水都成了奢侈。办公桌上的空杯子,常常被机械地送到嘴边,却只尝到干涩的空气。十二月的傍晚,刚从总部攻关办公室站起身,准备冲向火车站回家,一阵剧烈的痉挛突然攥住我。我瘫倒在地,呕吐不止,世界在眼前碎成一片模糊的光影。同事把我架到医院,冰凉的输液管扎进手臂,药水一滴滴滴落,却冲不散骨缝里的剧痛。强撑着改签车票时,指尖都在发抖,可我还是带着提前给家人买的礼物连夜赶上了回家的末班车。
经年累月的透支,身体早已落下无声的控诉:胃里扎了根的慢性酸蚀,如同一个沉默的闹钟,日夜提醒着饥饱失序的匆忙;颈椎在日复一日的僵持下变形,压迫着脆弱的神经,将疼痛刺进太阳穴,化作如影随形的偏头疼;眼角沉淀着无法消散的黑色素,刻录着不眠不休的灯下劳形;两鬓在镜中染上不肯屈服的斑白,恰似被岁月漂洗的旧宣纸,写满了辛酸的篇章。
我曾视“骨干”二字为荣耀的冠冕,却在攻关和汇报的洪流中渐渐看清,它不过是一张隐形的卖身契,用健康兑换KPI的残喘,用青春填平资本的深壑。当领导夸赞“你很能扛”时,那轻飘飘的赞许背后,是无数个被压缩的睡眠、被遗忘的节日,以及灵魂在格子间里一寸寸风化的回响。到头来,那曾经炽热的“骨干”之魂,终究不过是一纸无人翻阅的厚厚病历。离开不是认输,而是对生命主权的收复。
出路:跳出工位看世界
然而,真正刺穿我职业幻想的,是那无法回避的真相。在这片土地上,打工从来就不是一条有出口的路。IT行业看似光鲜,内里却涌动着残酷的达尔文主义。每年毕业季,无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涌入市场,他们更廉价、更能熬夜、更愿为“福报”透支青春。35岁成了隐形的门槛,招聘启事里的 “年龄不限”,在实际筛选时总会变成“优先考虑30岁以下”。我见过大龄的技术骨干被迫转岗,见过有着多年项目经验的老员工在面试时被问“对加班怎么看”。而老员工能做到管理层的比例微乎其微,他们的成功并不在于技术深度,更多在于深谙办公室政治、资源博弈甚至人性弱点。当技术人的价值被简化为能熬和听话,当创新让位于内耗表演,我终于看清,不是所有的坚持都有意义,那些年任何工作求的问心无愧只能感动自己。当一条路一眼已望到头时,退场只是为了不被时代淘汰。
我们常被灌输“稳定即幸福”,却忘了稳定也可能意味着精神的慢性死亡。那些在深夜加班时闪过的念头,去学乐器、写小说、甚至开一家奶茶店,从来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灵魂深处未被满足的需求。趁肌肉尚未僵硬,趁好奇心尚未枯萎,去尝试未知的领域,才是对生命真正的负责,转身就是最勇敢的自救。
好几个以前的同事调侃“不工作了你不空虚吗” ,答曰“有空不虚”。
此刻回望,那十六年的代码、通宵、技术方案,已沉淀为生命年轮中不可磨灭的印记。它们不是虚度,而是必要的淬炼,让我看清了系统的裂缝,也触摸到了自己的边界。内耗教会我守护精神的疆土,健康危机提醒我身体的神圣,而行业的真相则撕碎了“努力就有回报”的童话,逼我直面更本质的命题:工作该服务于人,而非人沦为工作的祭品。
人生不该只有一种活法。那些在工位上错过的日出、被会议占用的周末、因加班取消的旅行,都该在往后的日子里一一补回来。或许未来不会一帆风顺,但至少此刻,我握着人生的主动权,像刚入行时那样,对世界充满期待。只不过这次,期待的不再是代码的运行结果,而是生活本身的无限可能。那些被代码遮蔽的辽阔天地,也许是山野间的清风,也许是书页里的沉思,或是与家人共度的温暖时光。世界远比一行行指令更丰盈,而我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