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沦为阶下囚被丢在街头售卖,我将他买下后,他反而缠上我了

发布时间:2025-08-14 01:36  浏览量:2

我那曾金尊玉贵的未婚夫,如今蜷在街角污浊的泥水里。

他左耳缠着渗血的麻布,脖颈挂着罪奴的木牌,像件残破的货物被随意抛售。

我提起裙裾蹲下身,气息拂过他苍白的额角:“若说此刻来退婚,你该不会嫌我落井下石吧?”

昨日朱门内高坐的世子殿下,今晨竟成了镣铐加身的阶下囚。

命运翻云覆雨的手,当真比戏台上的变脸更迅疾。

他忽然掀起眼帘。

那瞳仁里未熄的星火,烫得我指尖微颤。

“买不买啊?不买换人!”粗粝的呵斥砸在身后。

几个衣着艳丽的妇人攥着钱袋往前挤,珠翠环绕的鬓发间飘出压低的笑语:“这品相带回楼里,怕是要日进斗金呢...”

“瞧她那寒酸样,定是掏不出银子的!”

尖细的嘲讽刺进耳膜。我猛地攥紧袖中钱袋,金线绣的缠枝莲纹硌着掌心:

“此人——我买了!”

1

我当时真恨不得给老板磕个头!

我耗尽所有积蓄,又四处借钱,可还是差了五两银子。

老板翻着白眼说:“没钱就别充大款!”

我也没料到谢珩居然这么贵啊!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争那口气了!

被人骂几句穷又怎样,总比真的把家底掏空好。

“老板,您不如再等等,说不定还有达官贵人会来买他呢?” 我犹豫着说道。

这些钱都是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实在舍不得就这么花出去。

老板嗤笑一声,摇头叹道:“镇南王府犯的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官府把世子丢在罪奴集市贩卖,就是故意要折磨他,逼他去死。啧啧,还达官贵人呢,街边的乞丐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

我扭头看过去。

谢珩衣衫破旧地坐在冰冷的地上,神情沉静又带着几分冷漠。

他任由别人对他评头论足,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鸨母们已经按捺不住,凑过去仔细打量谢珩。

甚至有人伸手去摸他的脸。

老板不耐烦地催促:“你到底买不买?”

我闭上眼睛,咬着牙把银票递了过去。

买下谢珩后,我把奴契给了他。

“走走走,别再让我看见你。”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心里疼啊!

我本来想着到王府退了婚,再捞点好处。

没想到不仅一文钱没弄到,还亏了一大笔!

花了钱,退了婚,我俩就该各走各的路了。

可谢珩没走,反而缠上了我。

他轻声说:“你得护着我。”

我吼道:“我凭什么啊!”

谢珩平静地说:“我有钱。”

我沉默了一瞬,立刻露出和善的笑容:“我刚刚说话声音太大了,没吓到你吧。你别介意,我这人嗓门一向比较大。”

2

我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王府都倒台了,谢珩却照样有钱花。

我真羡慕这些有钱人!

谢珩开了一间天字号上房,还让人送来了热水,准备沐浴更衣。

我在一旁忙前忙后地伺候,他随手就丢给我五两银子当赏钱。

可这家伙对我防着呢!

他说手上只有一些小钱,一时半会儿还不上我赎他的银子。

有钱享受,却没钱还债!

行吧,欠钱的都是大爷。

他坐在窗边,对着烛火久久不语。

我心里琢磨着,他可别想不开寻短见。

谢珩要是死了,我这债可就成了烂账。

我得好好安慰安慰他。

“这天下乱了这么久,今天死个皇子,明天死个侯爷,也不稀奇。轮到你家,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别太难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些贵妇、小姐不是都喜欢你吗?

“回头你跟她们好好说说,然后卧薪尝胆,报仇雪恨!”

我没读过几天书,真是绞尽脑汁在安慰他了!

说到这里,谢珩终于有了反应。

他聋了一只耳朵,可能没听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贴心地凑近些,继续说。

“你想想,还好你只是聋了耳朵。”

我放慢语速,接着说:“要是他们打断了你的双手,你上厕所都得别人帮忙,多难受啊。要是断了腿,就连上个茅房都得别人抱着,那也很惨。”

谢珩肯定听进去了!

他的胸口起伏了一下,眼睛里也有了些神采。

谢珩问我:“当初你祖父到底是怎么说服我祖父,定下这门婚约的?”

我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嘛,我爷爷怎么就非要定下这婚事呢!你这人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哪点配得上我啊?现在还聋了一只耳朵,就更配不上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这次来京城,本来也是想跟你退婚的,没想到遇到了这档子事。”

谢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语气冰冷地说:“你送我去青州,然后咱们就一拍两散。”

我搓了搓手,故作矜持地说:“青州路途遥远,没有两三个月到不了。”

谢珩轻嗤一声:“到了青州,欠你的钱,我十倍还你。”

我立刻挺胸抬头,笑容满面地说:“别说是去青州了,就是去黄州、绿洲、红州我都送你!钱不钱的不重要,谁让你是我未婚夫呢。”

谢珩听了,扔给我一粒银锭子。

“有事您尽管吩咐。” 我捧着银子笑嘻嘻地说。

谢珩只说了两个字:“闭嘴。”

3

谢珩花了十两银子,买我闭嘴。

到了饭点,我往谢珩那边扔了一块石头。

谢珩睁开眼看向我。

“吃饭了。”

我拨了拨火堆里的番薯。

昏暗的夜色中,火花四处飞溅。

番薯随着火星朝谢珩飞过去。

我迅速从身边摸出一支箭。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我听到箭射入肉体的声音。

扑通一声。

一具尸体摔在谢珩身边。

血溅了他一脸。

身着青衣的谢珩站在夜色里,如玉般俊美的脸上沾着血迹。

他真像一株染血的曼陀沙华成了精。

我一时没忍住,朝他吹了个口哨。

谢珩拿出手帕,一点一点擦掉脸上的血。

我走过去拔出我的箭,又看了看那具尸体。

“这生意不好做啊。” 我自言自语,“这是江湖老手,在树上潜伏了半个时辰,就为了给你致命一击。才出发三天就遇到这种事,咱们还能顺利到青州吗?”

谢珩把染血的手帕扔进火堆,镇定地说:“我加钱。”

4

我可上了大当!

谢珩藏的那点钱,早就花光了!

我俩被赶出客栈的时候,我觉得脸都丢尽了。

“没钱还敢住上房!我呸!”

店小二往门口泼了一盆脏水。

谢珩耳根都红透了,抿着嘴一声不吭。

我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心里琢磨着,要是这时候把他丢下,岂不是亏大了?

没办法,我只能带着他上门去蹭点东西了。

还好我朋友多,在这偏僻的县城也有个可以依靠的老朋友。

“路过我家门口都不来找我!

“是不是看不起我老秦啊!

“别看我断了一条胳膊,只要你一句话,我照样跟你上刀山下火海!”

夜里,老秦勾着我的脖子,跟我干了一碗烧刀子。

火辣辣的酒流过喉咙,我拍了拍他的背,没多说什么。

饭桌上,老秦媳妇瞪了他一眼,生气地说:“云哥儿是个大姑娘!你跟她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

老秦喝多了,指着谢珩大声说:“这人就是云哥儿的未婚夫?我这一晚上看来看去,觉得他实在配不上咱们云哥儿。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啊!当年要不是欠了天大的人情,咱们怎么舍得让云哥儿跟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订婚。”

老秦媳妇脸色一变,抄起擀面杖就把老秦敲晕了。

她对着谢珩抱歉地笑了笑:“谢公子见笑了,他喝了点酒就爱胡说八道,时候不早了,您跟云哥儿早点休息吧。”

她拖着老秦回了屋。

我端着剩下的烧刀子,就着盐渍花生慢慢喝着。

老秦断了胳膊带着媳妇归隐后,我就再没尝过这花生的味道。

谢珩坐在长凳上,这一晚没怎么吃东西。

老秦媳妇是西北人,做菜口味重,谢珩这种出身高贵的王孙贵胄怕是吃不惯。

“早点睡吧,明天我买两匹马,再有五天就能到青州了。” 我把酒一饮而尽。

谢珩抬头看向我,一双墨色的眼眸里映着我的身影。

啧,这还是相识以来,谢珩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我。

他说:“我不去青州了。”

我双手抱臂,打量着他,笑眯眯地问:“都快到青州了,怎么又不去了?”

谢珩平静地说:“青州总兵是我舅舅,我原本想着投奔他,会更牢靠些。现在看来,我舅舅早就是你们的人了。这些年,匪患不断。朝廷屡屡拨款剿匪,可贼匪却总也剿不尽。青州一带,情况尤为严重。现在看来,不是剿不尽,而是我舅舅根本不想剿。

“天下乱了这么多年,当官的杀人放火,做匪的劫富济贫。你能说清,谁是匪谁是官吗?” 我把刀横在谢珩的脖子上,耐心地说:“世子殿下,我劝你放下袖中的匕首。因为你的刀,肯定没有我的快。”

5

我去京城其实是有公务在身。

青州今年大旱,百姓们快吃不上饭了。

从外面运粮的几条旱路,因为朝廷剿匪看管得很严。

我托了青州总兵的关系,去找商界巨富 “珍宝楼”,想用他们的商船运粮。

结果对方不答应。

事情没办成,我不想白来京城一趟,就琢磨着去王府退婚。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王府一夜之间被抄家灭门,只留下一个谢珩。

谢珩淡淡地说:“十年前,朝廷判了宣威将军死刑,派我祖父前往西北接管军队。可没等我祖父到达西北,西北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宣威将军府更是人去楼空。为此皇上大怒,查了很多年都没有结果,成了一桩悬案。”

他又看向我:“郑银柳,你是宣威将军的孙女,对不对?”

谢珩能认出我的身份,我并不意外。

我救他时用的箭矢,是西北军中制造的。

老秦呢,一口西北口音,手掌有茧,一看就是老兵。

眼看就要到青州了,我也没想瞒着谢珩。

毕竟谢珩的舅舅是我们的人。

他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我不以为意地说:“狗皇帝早晚没有好下场。”

十年前,狗皇帝编造罪名,想要西北军的兵权,还要我们的命。

老王爷提前通风报信,我爷爷命令西北军佯装成贼匪,在青州一带潜伏。

而我们一家人,逃往青州,在总兵府安顿下来。

当时老王爷只提出一个条件,要我跟谢珩定亲。

谢珩轻声说:“郑银柳,若是让郑老将军知道,你趁我谢家被满门抄斩之时,落井下石,背信弃义地来找我退婚,你会是什么下场?”

我浑身一个激灵!

我爷爷肯定会把我打得皮开肉绽!

天地可鉴啊!

我去找他退婚的时候,王府还没出事呢。

谢珩这个黑心肝的,这是在威胁我!

6

我带谢珩回到青州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好!好!好!” 我爷爷连连称赞我,“银柳,你果真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在千难万险之中,一路冒着危险把阿珩带回来,爷爷这次一定好好奖赏你!”

谢珩听到我爷爷的话后,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

我面不改色地说:“爷爷,这都是我该做的。”

我爷爷握着谢珩的手,许久没有说话。

在这样的祸事面前,说再多的话,都显得很苍白。

“狗皇帝!” 谢珩的舅舅满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早晚有一天,我们要打上京城,把他的狗头挂在城墙之上,告慰亡魂!”

我爷爷把我的手和谢珩的手放在一起。

谢珩的手凉得厉害,我下意识地想缩回来。

没想到谢珩反手扣住我的手,牢牢地握紧了。

我瞪他:干什么呢!

得寸进尺是不是!

我答应帮你隐瞒耳聋的事,可没答应跟你演恩爱夫妻啊。

谢珩像是没看见我的眼神一样,拉着我的手,和我并肩站着。

我爷爷见状,眼神里多了些欣慰。

他长叹一声:“阿珩,按理说,你要为爹娘守孝三年。可如今情况不同,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来主婚,你跟银柳,三个月之后成婚,好不好?”

7

我跟谢珩要成婚的消息传出去后,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砸我的屋子。

我坐在庭院里啃包子,听到有人怒骂。

“郑银柳!你抢了姐姐的婚事,还有脸在这儿吃早饭!

“你照照镜子,你哪里配得上世子殿下。”

郑景诚怒视着我,冷笑道:“我要是你,就没脸跟世子成亲!”

我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这些年,郑景诚就像个炮仗,时不时地炸一下,我早就习惯了。

他啊,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

果然,郑明月随后就到了。

她穿着剪裁合体的绿色罗裙,整个人清新得像春日里的一缕嫩芽。

在这萧瑟的冬日里,看到郑明月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阿景,别胡闹了。” 郑明月轻声说。

郑景诚委屈地站在她身边,嘟囔着:“本来就是嘛,当年爷爷明明是要给你跟世子订婚的。可她郑银柳横插一脚,抢了你的婚事。”

郑明月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她叹道:“都是命,阿景,别再为了我跟银柳闹了。”

“我才没有她这样的姐姐呢!” 郑景诚立刻瞪着我说道。

说得好像谁稀罕有他这么个白 痴弟弟似的。

说起这桩婚事,唉,我还得去探探谢珩的底细。

我俩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亲,实在不是回事。

我没理会郑景诚,去隔壁院子找谢珩。

郑景诚像块狗皮膏药,追着我不放。

进了谢珩的院子,刚走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世子,不瞒你说。原先跟你定亲的,是我的长女郑明月。

“银柳仗着她祖父疼她,硬是抢了这门婚事。

“唉…… 有些事,我不敢欺瞒世子。

“十年前,银柳走失,流落在外。

“等我们把她找回来时,她已经成了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野丫头。

“她走失后,在贼匪窝里混了多年。

“有些话,本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该说的,可……”

我一脚踹开门,面无表情地说:“可什么?”

我娘没有接话。

我慢悠悠地说:“你无非就是想说,我在贼匪窝里整天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早就不清白了。”

8

十年前,我刚满八岁那年,当朝天子一道圣旨,要取我全家性命。爷爷忙着疏散麾下的西北军,便让娘带着我们姐弟三人先动身。

没想去往青州的路上,遭遇了一伙匪徒。护卫们拼死抵抗,才杀出条生路。可座下的马受了伤,跑得愈发迟缓。郑景诚缩在娘怀里,吓得直哭;郑明月脸色更白,怯生生地哭着说:"娘!要是被那些人抓到,我宁愿死。"

我攥紧了手里的匕首,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驾车的老秦急声喊道:"夫人!到分岔口了!你们下马车,往左边走!我驾车往右,引开他们!"

可娘根本没听。她看了我一眼,突然狠狠将我推下马车。我摔在地上,一时间懵了。老秦立刻跳下车想拉我,娘却在这时拉起缰绳,驾车逃了。

身后的匪徒眼看就要追上来,老秦急得嘶吼:"夫人这是做什么!"

我心里却清楚,娘这是算准了 —— 把我丢下,老秦定会拼死护我,这样她就能争取逃命的功夫。

老秦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眼眶通红地说:"小姐!快跑!我死也护着你。"

我转身望着马车扬起的尘土,轻声道:"老秦,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我们都要活下去。"

就算受尽屈辱,也要活下去。

我想起那年,爹将我护在怀里,他身上的血浸透了我的衣裳,身体一点点变凉。爹最后那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银柳,要活下去。"

9

老秦留下来护我,我们终究还是被匪徒擒回了窝。

在匪窝的头两年,日子过得很苦。匪徒训练我们这些孩子,逼我们去城里偷东西 —— 偷得着,晚上能多一个馒头;偷不着,夜里就免不了一顿打。

起初我还顾着身份,不肯伸手。可后来老秦病得快不行了,我只能去偷。偷得多了,渐渐也就习惯了;低眉顺眼久了,所谓的气节也变得模糊。

那些年,我躺在脏乱的茅草堆上,望着漏风的屋顶,常有些恍惚。若不是老秦一直陪着我,我恐怕早忘了自己原是西北大将军的女儿。

等我成了寨里最会偷的人,大当家把我扛在肩上,喊着:"都看看!学着点云哥儿!咱们都得为她骄傲!"

我坐在大当家肩上,看众人欢呼,只有老秦站在人群后,望着我悄悄抹泪。那年我十岁,已是寨里数一数二的好手,凉州城里的人家,我几乎偷了个遍,从没失手。

看老秦流泪的模样,我心里闷闷的。忽然想起五岁时,爹把我扛在肩上巡视西北大营,他大笑着,满是自豪地喊:"这是我二闺女郑银柳,将来要继承我的战刀,做西北大营最勇的兵!" 那时我背着小弓箭,攥着自己磨的小匕首,一脸傲气。

也是那年,我跟大当家说:"总这么小偷小摸没什么意思,如今世道乱,行商的越来越谨慎,身上带的值钱东西少了。寨里兄弟大半年没沾过酒肉,再这么下去,人心该散了。"

我给大当家出主意,让他联合附近两个寨子,一起劫了凉州治下的一个县官。那县官搜刮民财,家里富得流油。那一夜到手的金银珠宝,晃花了所有人的眼,我也因此坐上了寨里的第三把交椅。

之后八年,我收服了凉州大大小小十五个寨子。这些年,寨里早就不做劫道的营生了 —— 我把寨子整合起来,一边给富商走镖,一边时不时出去打几仗,吞掉那些作恶的黑寨,也算为民除害。要是有口碑好的起义军缺人手,只要给够银子,我们也愿意帮忙。凉州百姓都叫我们 "掮客军"。

更有意思的是,有个县城的百姓被苛捐杂税逼得活不下去,全县人凑了一大笔银子,找到我们,要我们派人去占了县城。这些年天下不太平,今天这起义,明天那打仗,只要拿捏好分寸,朝廷根本懒得派兵来剿,我们这 "掮客军"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存续下来。

去年我带老秦回青州,本想把 "掮客军" 的事告诉爷爷,可终究没说。我不在的这十年,西北军散了,不少人落草为寇,早没了当兵的本分。爷爷老了,也没了往日的斗志,他守在青州城,观望局势,等着哪个藩王来招安。

娘大概以为我在外流落十年,在匪窝里苟延残喘,所以今天才在谢珩面前诋毁我,想让我把婚事让给郑明月。只是我有些纳闷,娘向来无利不起早,怎么会看上谢珩这个落魄世子?

10

这疑惑没多久就有了答案。

郑景诚满眼怨毒地瞪着我,怒道:"郑银柳,青州缺粮这么久,你去了趟京城,连珍宝阁的门都没摸着。世子跟我姐姐一夜就解决了,珍宝阁愿意派商船给我们运粮!我看你就是个粗鄙的废物!"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都快戳到我脸上。我漫不经心地捏住他的手腕,狠狠往身后一拧。郑景诚疼得尖叫,我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让他摔了个嘴啃泥。

郑明月连忙扶起他,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她先看了眼谢珩,又飞快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世子见笑了。我这妹妹在外流落多年,吃了不少苦。我跟弟弟都欠她的,她再怎么闹,我们都该受着。"

又来了,还是这副样子。

我回郑家这一年,郑景诚总想方设法找我麻烦,却从没占到过便宜。郑明月永远这副柔弱可怜的样子,好像我怎么欺负她了似的。郑家上下,背地里都议论我是个女匪。爷爷心里明镜似的,却懒得管 —— 他自己还为西北军那堆烂事愁白了头,家里的事实在顾不上。

娘平平静静地说:"郑银柳,你害死你爹还不够,非要把这个家搅散才甘心?"

我靠在门栏上,看着她轻声道:"爹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

娘的眼睛猛地瞪圆,扬手就要打我。没想到谢珩突然抬手,稳稳架住了娘的胳膊。他温文有礼地说:"夫人在总兵府守寡多年,我舅舅向来敬重您,把芳华园都借给您住,想来这十年过得还算体面。既然衣食无忧,怎么没想过派人找找银柳?还是郑小姐明事理,知道银柳在外吃了很多苦,你们欠她的。"

找什么找!当年娘回青州,直接跟爷爷说我死在路上了。谢珩心里清楚,故意说出来臊娘的脸。

郑明月擦眼泪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谢珩。娘更有意思,先是怒目圆睁,接着飞快咬了咬后槽牙,脸色难看得很。

只有郑景诚那个蠢货,叫嚷道:"我们怎么欠她了!她有手有脚,不会自己找回来?我看她就是故意装可怜!世子,你别被她骗了!她现在攀上您,将来指不定怎么欺负我们!"

"闭上你的嘴。" 我一脚踹开郑景诚,不耐烦地说,"郑明月想嫁谢珩,随她去。往后别再为这事来烦我!还有,郑景诚,我回去之前,把我屋里坏了的东西都修好,不然我饶不了你。"

我出了门,站在原地想了想,扭头望去。谢珩站在门内,一直望着我。

"你跟我出去一趟。" 我淡然地对谢珩说。

郑景诚跟疯了似的,急道:"你还说不想嫁世子!这不是明摆着勾引他吗!"

我掏出袖中匕首,唰地朝郑景诚掷过去。匕首噌地扎进门框,郑景诚脸上被划了道血痕。他吓得腿一软,扑通坐在地上。

谢珩拔出匕首,缓缓朝我走来。

11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才来?左耳怕是保不住了,先吃几副药看看吧。" 哑叔比划着告诉我。

我扭头看了眼躺在软榻上的谢珩。半个月前他跟我回青州时,还衣衫破烂,憔悴得很。这才几天,又变回了从前那个贵气雅致的王府世子 —— 身上那件素白衣袍,是上好的云锦,还用银线绣了暗纹牡丹,奢华又低调,很合他的性子。

可就是这么个高贵的世子,病了都不敢找大夫,倒也有那么点可怜。

"给他开药," 我跟哑叔说,"开最贵、最苦的!"

谢珩昏睡了一个时辰才醒。按理说人刚醒,总会有片刻茫然,他却没有,扭头看我,眼神异常平静。我都怀疑他根本没晕。

我跟他解释:"你烧得太厉害,我怕你耳朵不好的事传出去,就带你来哑叔这儿了。他医术好,人可靠,你放心。"

谢珩这才稍稍放松,没那么紧绷了,露出些微疲态。能不累吗?王府没了,他孤身一人到青州,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爷爷和他舅舅派去跟珍宝阁筹粮。

"你怎么知道娘跟你舅舅有私情?" 我问他。他当着娘的面说那番话,简直是往娘心上泼热油。

谢珩坐起身,淡淡道:"当年你娘来青州,想来没带多少财物。就算我舅舅听祖父的话收留他们,最多保证衣食无忧。可郑明月和郑景诚穿得都不差,你娘更是脸上没什么愁容,显然这些年过得不错。"

我想起娘头上的绿宝石簪子,没说话。她也确实太招摇了。

说起来,娘要是真想嫁谢珩的舅舅,爷爷多半也会同意 —— 爷爷不是迂腐的人。可娘偏要为爹守节,偏又没守住。

当年在西北,爹总接济伤残的老兵,家里日子不算清贫,却比不上其他达官贵人。娘总怨爹,为了银钱没少吵,无非是她出门,连些商户娘子都比不上。有一次吵得凶了,爹心里愧疚,带我出城,想找沙参卖钱,给娘打根金簪。就是那次,我们遇上了突袭的沙盗。爹死在了沙漠里,再也没回来。

可笑的是,娘还怨爹死得太不值 —— 他没战死沙场,连点功勋都没有。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 我无所谓地说。

哑叔端药进来,谢珩端起药一饮而尽。我盯着他看,他表情竟然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我看向哑叔,比划着:【这药不苦?】

哑叔也看我,比划:【绝对苦!】

我半信半疑,端起碗舔了舔。嘶 —— 我掏出路上买的蜜饯,一口气吃了大半包。谢珩眼带笑意,从容地捏了颗蜜饯吃。真是个狠人!

"谢珩,说实话,你娶郑明月吧。" 我跟他说。

谢珩低头整理衣襟,没说话。我才想起,我坐在他左边,他左耳几乎听不见。

谢珩再抬头,看着我问:"郑银柳,你一直都…… 这么活吗?"

我挑挑眉,坐到他右边,大声问:"怎么活?"

谢珩仔细看了我好一会儿,像是在掂量我的承受力。半晌,他才客气地说:"这么拮据、随性、满不在乎地活。"

12

正巧哑叔端着饭菜进来,他把一盘咸鱼放在我面前,憋着笑出去了。

"要不是为了赎你,我能这么穷吗!" 我朝谢珩伸手,怒道,"快还钱!"

谢珩却抓住我的手。

"干吗!" 我瞪他。

他耐心掏出个小瓷瓶,用食指蘸了白色药膏,细细涂在我粗糙的手背上。淡淡的香气散开,手背都变得细腻些了。谢珩的手很好看,像玉做的,我的手这些年拉弓射箭、干惯了粗活,跟他的一比,简直像爪子,冬天还生冻疮,实在不好看。

谢珩又掏出把小梳子,站在我身后,慢慢把我凌乱的头发梳顺。从面前的铜镜里看,他给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还插了根玉兰簪。谢珩端详了一下,满意地说:"早就想给你梳梳这乱糟糟的头发,梳子揣了好久,今天总算用上了。"

我警惕地看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珩,你该不会不想还我银子了吧?" 说好的十倍奉还,这家伙该不会要反悔吧。

谢珩不答反问,神色冷淡地说:"郑银柳,你得跟我道歉。"

我怒极反笑:"我跟你道歉?你欠我钱不还也就罢了,还说我是咸鱼,我凭什么跟你道歉?你没睡醒吧!"

"你我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成婚,你却张口闭口让我娶郑明月,太不尊重我了。" 谢珩说得郑重,我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本来就没打算嫁给他!早前回青州,我是想把 "掮客军" 交给爷爷,可后来改了主意,留在青州想跟 "珍宝阁" 谈生意。等生意谈成,我就回凉州,才不嫁谢珩呢!

我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好,我跟你道歉。谢珩,你先把欠我的银子还了。赎你花了一百两,不用还一千两,讨个吉利,还我八百两就行。"

谢珩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扯了扯我的脸颊,凉凉地说:"郑银柳,你心虚的时候,眼神总乱飘,你是不是压根没想过嫁我?"

"别得寸进尺!咱俩有感情吗,我就嫁你?" 我打掉他的手,理直气壮地说,"我本来就是找你退婚的!"

"没感情吗?" 谢珩从衣袖里拿出张薄薄的纸放在桌上,淡淡道,"我以为,我们多少也算患难与共,有点感情的。"

我看向桌上的纸,眼睛猛地瞪圆。拿起来细看,脑子一下懵了。难怪娘非要让郑明月嫁谢珩!

我当机立断,拉住谢珩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夫君!从今往后,咱们生同床、死同穴!谁想抢你,我就一刀劈了她!"

13

我做梦都没想到,谢珩竟然就是珍宝阁的阁主。

难怪他一出面就搞定了青州筹粮的大事!

他拿出的那张契书,是我跟青州珍宝阁的掌柜立下的。

上面竟然有谢珩的私章!

要是放过谢珩这条肥溜溜的大鱼儿,我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珍宝阁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谁能知道这背后的阁主竟然是王府世子。

谢珩也太会赚钱了吧。

我的“掮客军”四处接活儿,可是投靠我的穷苦百姓越来越多。

僧多粥少,我又不会做生意,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有时候我做梦都梦到天上下银子雨。

“你倒是深藏不露。”谢珩知道了我的身份,倒是对我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当两个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以后,就会变得亲近许多,这话实在没错。

自从知道谢珩是阁主以后,我逮着机会就跟他学生意经。

他脑子灵光得很,给我提了两个主意,就让我醍醐灌顶,我对他是越发钦佩了。

“你说得对!我做生意就是太要脸了!这可不行。”我眼睛发亮,“我这就让人伪装成山匪,去骚扰那些为富不仁的豪绅。他们害怕了,自然会找我们护佑。到时候让他们让出一部分土地,分给我的掮客军耕种,这才是长久的生存之道。”

投靠掮客军的百姓们,大部分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他们脑子不灵活,很不好训练。

又一个个拖家带口的,许多活儿都不能交给他们。

可是既然来投靠我了,就是想吃饱饭,我总不能赶他们走。

我这两年为这些人的去路十分发愁。

如果让他们回去耕种,就好解决多了。

谢珩笑道:“那些大地主背后都是有靠山的,你别弄巧成拙。”

“我懂得分寸。”我思量一下说道,“谢珩,我要回凉州一趟。”

谢珩拉住我,凝视着我:“你万一一去不回怎么办?”

我挠挠头:“掮客军跟珍宝阁的生意还得做呢,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可我听哑叔说,你在掮客军有个青梅竹马的副将。”谢珩慢吞吞地说道,“郑银柳,你得给我一点保证。”

我想了想,凑过去吻住了谢珩的唇。

半晌,谢珩靠在墙上,看着我。

我帮他整理了一下被我扯乱的衣服,拍了拍他的手:“好了,最晚半个月我就会回来。这阵子哑叔会来帮你诊脉,你的耳朵要注意。”

谢珩垂下眼帘,轻声说了一句:“郑银柳,你这个人,真的很……”

“不管说什么你都没办法反悔了。”我跟谢珩告别,溜走了。

后来提起这件事情,谢珩忍着笑意说,他当时只是想跟我要银子,结果我二话不说就吻了他。

我听了以后,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14

半个月后,我从凉州匆匆回来,一进门就听说一件大事。

谢珩毁了郑明月的清白!

“爹!这件事情您一定要为明月做主啊!”我娘哭着说,“明月女儿家的清白都毁了,让她以后怎么做人呢。”

听说是他们两个人月下散步,郑明月不小心落了水,谢珩跳下水救她。

我进去的时候,我爷爷立马松了一口气。

他说道:“银柳,你跟阿珩成婚在即,这件事情你来说怎么办。”

谢珩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我,神情有一点倦怠。

我走过去,凑近了问他:“落水了,有感染风寒,有发烧吗?”

他握住我的手,很轻地说道:“耳朵不舒服,头疼得厉害。我身边没有可信的人,没办法去请哑叔。”

“走,去休息,我派人去请哑叔。”我拉起他往外走。

我娘拦住我,怒道:“郑银柳,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谁说算了啊。”我漠然道,“既然郑明月这么想嫁给谢珩,那就让她做妾。等我们成亲以后,一顶小轿把她抬进门便是,姐妹一场,我也不至于苛待她。只是以后对我这个当家主母晨昏定省是少不得了,省得让外人议论她。”

我带着谢珩离开,懒得理会我娘在后面怒骂我。

哑叔来为谢珩诊过脉,给他开了药。

我守着他喝完药。

谢珩躺在床上看我,叹气:“郑银柳,你走的时候我给了一百两银子,你怎么又这么穷酸地回来了?”

我看了看自己磨得发毛的衣衫,无所谓地说道:“衣服嘛,随便穿穿就是,冻不着就行。”

银子哪有够用的时候,经营“掮客军”这么多年,受伤残废,等着吃药救命的兄弟很多。

一百两银子还没有揣热乎呢,拿了五文钱给自己买了根糖葫芦,剩下的全都放在公账了。

“你总是把自己打扮得乱七八糟,是不是从前受过委屈?”谢珩抬起手描绘着我的眉眼,低声问我。

我飞快地说道:“没有,我只是懒得打扮自己。你睡吧,我带了些人来青州,得去安置他们。”

掮客军要跟珍宝阁做生意,少不了要让人驻守青州,我得忙一阵。

等我忙完,我才发现跟谢珩的婚期要到了。

总兵府里摆满了要成亲的东西,到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

“排场倒是挺大的。”蒋诚在我身边问道,“你真的想好要嫁给谢珩了吗?”

谢珩曾说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副将,说的就是蒋诚。

他幼时沦为乞丐,差点冻死在街头。

是我把他捡回了山寨。

他一贯不赞成我跟谢珩的婚事,觉得我俩根本不搭调。

“蒋诚,两万掮客军跟着我出生入死,我得给他们找个靠山,找个归宿,不能让他们一辈子名不正言不顺地做山匪。”我耐心地跟他说道,“我爷爷为什么这么着急让我嫁给谢珩呢?同样的道理,他要给西北军也找个归宿。”

谢珩是王孙贵胄,只要他振臂一呼,打着振兴皇室的旗号,多的是人投靠他。

这天下再乱,造反的人也讲究个师出有名。

只有投靠谢珩,我们才能洗白上岸。

不然等朝廷哪天回过神儿,把我们这些掮客军剿了,这些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我带着蒋诚去找谢珩。

走到大堂门口,却瞧见里面灯火通明。

大堂里传来谢珩舅舅的声音。

“太孙殿下!如今永州、宁州、青州,三州总兵齐聚一堂!只等您一声令下,我们便昭告天下,为孝诚太子复仇!”

我抬眼看过去。

谢珩穿着一袭气派的龙纹衣袍,眉眼冷淡地说道:“今夜便写一纸檄文,将这昏庸皇帝谋害我父王、窃取皇位的罪行昭告天下!”

大堂中,人人激动不已。

我爷爷也在其中,他满面红光。

今夜谢珩黄袍加身,在座的全是功臣。

难怪郑明月豁出去了也想嫁给谢珩。

他竟然是已故孝诚太子的儿子。

我爷爷必然早就知道了谢珩的身世,才急急忙忙让谢珩跟我履行婚约。

蒋诚震惊地说道:“老天爷啊……你若是嫁给谢珩,谢珩成事之后,你岂不是要当皇后了?这泼天的富贵,就这么砸到你头上了?”

我看着房檐上的红灯笼,拍了拍脑门小声说道:“蒋诚,我其实也没有想好要嫁给谢珩,我回去再想想。”

15

谢珩的身份传出去,这沸油一样混乱的天下,就好像是落进去一滴水。

刺啦一声,朝廷上下,民间百姓全都炸了锅。

仗一打就是三年,谢珩终于平叛天下。

我从关外回到京城以后,正好赶上新帝登基。

“没想到登上皇位的竟然是镇南王的幼子。”

“唉,皇太孙果然高瞻远瞩,他早料到哀帝要料理镇南王府,早早就让王府众人金蝉脱壳了。”

“你说……那位能放心皇太孙吗?”

“皇家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身有残疾之人不能继任皇位,皇太孙的聋了耳朵,不可能为帝了。”

酒楼里,人人都面带兴奋地议论皇家之事。

天下乱了这么多年,王孙贵胄像是萝卜白菜似的咔咔死去。

百姓们早就对皇室辛秘少了些敬畏之心。

大家说起谢珩耳聋之事,又有人添油加醋地说自己曾在街头看见谢珩跪地求饶。

“太孙流落街头,人人都能随意调戏他。不才当初花了五两银子,让太孙为我……”

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挤眉弄眼地编造一些有的没的。

我听得怒气横生,走过去把刀狠狠拍在桌上。

“闭上你的臭嘴,不然的话我教你怎么写一个『死』字。”

“做什么!”那人抬起头瞪着我,看清楚我的打扮以后,又轻蔑地说道,“哟,原来是关外的走商。你们这种刀头舔血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死在关外了,还有闲心来管老子的闲事!”

我一拳打掉了他的门牙,将他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蒋诚走上前来,低声说:“老大,咱们这次来京城还有大事要做,别太张扬。京城有咱们的掮客军兄弟,让他们出手料理这人便是。”

我踢断了这个臭嘴猪的一只胳膊,在有人报官之后,带着大家离开了。

我爷爷被新帝封为安定侯,也算是荣华富贵安享晚年了。

有意思的是,我娘竟然被新帝奖赏了一座贞节牌坊。

我听到以后,简直笑得直不起腰。

被朝廷赏赐了贞节牌坊,我娘这一辈子都要素衣素服,深居简出。

这对于我娘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我回了安定侯府,正好遇上郑景诚。

他一看见我,分外眼红,恨声说道:“郑银柳,你还敢回来!”

我看着他空荡荡的右手袖子,笑眯眯地说道:“哟,三年不见,瘦了啊。是不是少了一只胳膊,吃饭不利索了。”

“郑银柳,我杀了你!”郑景诚尖叫一声,冲上来要打我。

我抬抬脚,轻而易举地把他踹开。

三年前,我逃婚前做了一件大事。

我潜入郑景诚的房间里,一刀砍断了他的胳膊。

这件事,我隐忍了很久。

老秦跟我回到郑家,郑景诚几次三番欺辱我不成,反被我压制。

他竟然趁着我不在青州的时候,让人打断了老秦的一只胳膊!

这仇,我从未忘过。

“没空理你,爷爷呢?”我踩着他的胸口问道。

郑景诚竟然得意地说道:“郑银柳,我姐姐立马就要做王妃了,到时候有王爷做我姐夫,你就死定了!”

郑明月要嫁给谢珩了?

这事儿我倒是没听说。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正堂走出来。

他凝视着我,半晌才淡淡地说道:“郑银柳,你走之前拿了我给你做聘礼的千两银票,按说该过得不错,怎么又这么穷酸地回来了。”

三年未见,谢珩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穿着簇锦的衣袍,站在不远处,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我看向他,笑笑:“你给各地的掮客军传信,要在三月三跟郑家小姐成婚。我一路奔波,路上没有一刻停歇,还没来得及梳洗,看着是落魄了一些。”

三月三,上巳节,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日子。

我紧赶慢赶,终于在上巳节到来之日,见到了谢珩。

16

谢珩视角。

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我对郑银柳称得上是一见钟情。

因为在郑银柳逃婚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很早就爱上了她。

祖父为我定下宣威将军孙女郑银柳为妻。

在见到郑银柳之前,我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祖父留下的只言片语上。

“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孩子,阿珩,你会喜欢她的。”

我对祖父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年,人人都知道我有个未婚妻。

宣威将军一家是获罪潜逃的,这婚事自然不能公之于众。

我祖父早早就对外宣称,我的未婚妻是他一个旧友的孙女。

郑家人隐姓埋名多年,从没有跟王府联络过。

我只当他们已经放弃了这门婚事。

直到郑银柳来了京城。

“珍宝阁”遍布天下,处处都是我的眼线。

这位郑二小姐失踪十年,回到郑家就立刻来京城,我原以为她是来找我履行婚约的。

说实话,我对这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是有些好奇的。

毕竟祖父当年冒着风险救下宣威将军一家,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要,竟然只给我定下了一个未婚妻。

听说她去京城有名的藏宝楼挑选礼物,我便去瞧了瞧。

“我兜里总共十两银子!这里面随便一个小玩意儿都得上百两了!”

她跟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侍从说话。

对方愁眉苦脸地说道:“你是去王府打秋风的,总不能空着手上门吧,多唐突啊。”

我站在暗处,细细地看着郑银柳。

她打扮得实在是不讲究,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灰色衣衫,头发乱糟糟地扎着。

我一看她那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心里就发痒,特别想让她重新梳头。

郑银柳忽然扭头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我就在猝不及防间,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有一双沉静又明亮的眼睛,像深夜里寒光乍现的一柄刀。

郑银柳长得算不上美,但是见过的人很难忘记。

她好像混迹在凶狠野兽中的一只小鹿,戴着饿狼的面具,悄无声息地掩藏自己的良善。

嗯,看起来健康又充满了活力的样子。

透过特制的屏风,我看得见她,她看不见我。

她似乎疑心屏风后面有人看她,挑了挑乱糟糟的眉毛。

等她走后,我在藏宝楼静坐了一会儿。

回到王府以后,母妃问我:“见到郑二小姐了吗?听你祖父说,郑家是做镖行生意的,想来郑二小姐是个洒脱不羁的性格。咱们之间虽然门第差得有些远,不过只要人好,母妃是赞成你们成婚的。”

祖父跟郑家定下这桩婚约,对外只是说,他当年远行路遇山匪。

郑老爷子正好押镖路过,救了祖父一命。

为报救命之恩,这才定下婚约。

母妃心思单纯,她并不知道祖父跟宣威将军之间的旧事。

我想了想说道:“若是她登门以后,带的礼物不合心意,母妃您也别为难她。”

说完以后,我起身离去。

第二日,郑银柳果然登门拜访。

我看得出,她尽力打扮过了。

她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裙,头发仔细地挽了一个发髻。

浑身上下,除了头顶的一根银簪子,找不出第二样值钱的东西。

就连母妃身边伺候的丫鬟,看起来都比她要体面一些。

可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进大堂,我觉得眼前都明亮了许多。

郑银柳见了我以后,我明明白白地从她眼里看到了“失望”两个字。

她对我这个未婚夫,是不满意的。

郑银柳那十两银子,估计都没花完。

她给我母妃带了一架风筝。

我母妃见了那风筝,倒是很高兴。

至于我……

我们两个一起在花园散步,她掏出了一块心形的石头。

郑银柳将石头塞给我,低着头含羞带怯地说道:“世子殿下,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对你的心,正如这磐石一般。”

我捏着那块不知道从哪条河里捞出来的石头,半晌无语。

郑银柳在王府住了一个月。

她日日来找我。

倒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只是我书房里的点心被她吃了个遍。

今日夸我的砚台好看,明日夸我腰间的玉佩漂亮。

等她走的时候,身上的包袱鼓鼓的,装满了我赠给她的东西。

只是人要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提一句什么时候成亲的事儿。

我母妃狐疑道:“阿珩,我总觉得这郑二小姐没有看上你。”

连我母妃都看出来了,可见郑银柳是真没看上我。

我捏着那块石头心想,什么磐石无转移,骗人的鬼话。

郑银柳这人只怕没有喜爱过别人,装都装不像。

果然,再见她之时,她是来找我退婚的。

我坐在街头,耳边全是闹哄哄的声音。

我被打聋了一只耳朵,头疼欲裂。

郑银柳的声音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这个时候来退婚,你不会觉得我是落井下石吧?”

我睁开眼睛,看见她蹲在我面前。

她看着我的样子,说话的时候有几分心虚。

郑银柳那么抠门的人,竟然肯花银子把我赎出去。

我原本是打算在这里做做戏,让属下将我买回去的。

她这一来,倒是打乱了我的计划。

郑银柳本不想带着我这个累赘,我一提银子,她就走不动道了。

我想着她是从青州来,便提出要去青州。

郑银柳那点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

明摆着说,白捡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反正她也是要回青州的。

回青州的路上,并不太平。

我们遭遇了不少刺杀。

可是只要有郑银柳在,总能化险为夷。

她弯弓射箭,如同行云流水。

提刀杀人,眼中没有一丝波珩。

夜晚赶路,有时候我们会留宿野外。

郑银柳闲来无聊,便会躺在树杈上,吹奏短笛。

只是吹得实在难听,我一再忍耐。

郑银柳惊喜地说道:“看来我这水平大有长进啊!你是头一个听我吹笛子没有骂娘的人。”

我心想,有时候做半个聋子,也挺好。

她跳下来,坐在我身边,兴致勃勃地说道:“你有没有想听的曲子,我吹给你听啊?”

郑银柳挨得我很近,我一扭头就能看见她脸上的一些小雀斑。

我低声说了一句:“会吹《凤求凰》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听这个曲子。”郑银柳嘟囔一声,“当初帮人追姑娘,学过。”

我隐忍着想,还有谁喜欢听她吹《凤求凰》。

快到青州时,郑银柳也没遮掩她的身份。

我顺势而为,装作才知道她是宣威将军的孙女。

郑银柳这人,眼里的人很多,心里的人很少。

郑老将军勉强算郑银柳能放在心头的人。

我利用郑银柳的一点孝心,将她跟我的婚事提上议程。

可她一点都不在乎,随口就说让郑明月嫁给我。

我的愤怒都无处着力,只能用珍宝阁阁主的身份引诱她。

郑银柳一向见钱眼开,立马就愿意嫁给我。

那一刻,我无比庆幸,年少时无聊创建了珍宝阁。

如今竟然成了我身上唯一能让郑银柳看得上的东西。

她这人,活得懒散随意,对吃穿用度毫不在意。

山珍海味吃得香,馒头配着白水也是一顿。

穿上绫罗绸缎,也是明眸善睐的好姑娘。

披上粗布麻衣,端着酒碗就能跟人称兄道弟。

我每次握住她的手,摸到她手上的茧子,还有冻疮残留的疤痕,总是想很多。

比如,成亲后,我一定要用最好的药膏为她养护手。

晨起之时,我会耐心为她绾发修眉。

她那个乱七八糟、总是亏钱的掮客军,我会为她出谋划策。

我会给郑银柳,一切我能给的。

可我抓不住她,永远都抓不住她。

郑银柳是一朵云,一缕风。

她是自由的。

“殿下,望您不要迁怒银柳。”郑老将军跪在我面前,请求我宽恕郑银柳。

她逃婚了,没有一丝征兆。

可她逃的时候,却带走了我给她的聘书跟聘礼。

还留给我一封信。

【谢珩,若你真的能称帝,我会在很远的地方祝贺你。若你兵败,我也会奔袭千里来救你。谢谢你曾经为我梳头绾发,也谢谢你曾为我涂抹药膏。我将哑叔留给你,他医术高明,值得信任。山高水远,愿再相逢之日,你我皆好。】

三年,我平定天下,把谢霄送上皇位。

他登基之后,抿着嘴跟我说:“哥,你要丢下我离开吗?”

“哥不离开,我要在京城等一个人。”我跟他说。

郑银柳消失以后,她手下的两万掮客军也悄然散开。

这三年来,那些掮客军像是一粒粒种子,悄无声息地在各个地方生根发芽。

镖局、赌坊、酒厂、当铺。

三教九流,掮客军无处不在。

我传下信,三月三,我要跟郑家小姐成婚。

这事情,整个京城尽人皆知。

我静候郑银柳回来。

她是聪明人,收到信的时候,就知道我在威胁她。

尽管掮客军早就融于三教九流,各有营生。

可是只要我想,我的信就能送到他们每一个人手上。

这些曾经的山匪、乱党,想杀他们,易如反掌。

如果三月三,我见不到郑银柳,我会拿他们开刀。

三月三前一日,郑银柳果然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她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朝着我笑。

17

“王妃早上去了安定侯府,跟老将军练刀。

“郑夫人骂了王妃很久,言辞十分不敬。

“王妃午饭是在老秦家吃的,喝了三碗酒。

“晚饭应该不会回来用了,她要带人去西街打架。”

我静坐在书房里,听陈叔一一回禀郑银柳这一日的行踪。

陈叔低眉顺眼地说道:“老奴斗胆说一句,郑夫人虽是王妃亲母,可是王妃如今身份尊贵,怎能由得她肆意辱骂王妃。所以老奴自作主张,派了两个老嬷嬷前去侯府,教教郑夫人尊卑规矩。”

我摩挲着掌心的心形石头,淡淡地说道:“此事你做得好。”

陈叔又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西域廷尉蒋诚又来信了,还给王妃送来了一些珍奇玩意儿。”

我捏着那封信许久,没有说话。

郑银柳消失那三年,干了一件大事。

她带着五千掮客军出关,九死一生打通了一条商路。

自此以后,大宁朝能跟西域各国通商。

大宁朝内乱多年,百废待兴,正是缺钱的时候。

有了那条商路,丝绸、茶叶、瓷器都能卖到各国,换取白银珠宝。

国库有了银子,朝中各部做事都利落很多。

皇上想给郑银柳封侯拜将,她却只要了一道圣旨。

她要皇上赦免掮客军从前的罪行,无论他们从前是山匪也罢,反贼也罢。

自此以后,再不追究。

皇上问过我以后,允诺了此事。

蒋诚被我封了西域都尉一职,远走他乡。

“好好的,怎么要去西街打架了?”我带着信往外走。

陈叔轻声说:“西街一带的柴火生意,是王妃分给一些穷苦人的。可是礼部尚书的小舅子看上了这门生意,他让兴义堂出售,不断地骚扰砍柴人。王妃跟兴义堂约定,今夜西街火拼,赢了的人留在西街,输了的人赔医药费,再不能染指卖柴的生意。”

如今天下大定,掮客军这词是不能再用了。

郑银柳手下的那些人,改名叫掮客帮了。

各州各县,通通有掮客帮的存在。

他们专门为三教九流的穷苦人做靠山,整天有争不完的地盘,打不完的架。

有时候郑银柳睡到深夜,老秦找上门,她提着刀就走了。

“王爷,要不要老奴出面?”陈叔问道。

“不必了,我若是插手她的事情,她得恼了。”我起身,“走吧,去接她回家。”

夜半三更,西街无人。

我在二楼饮茶,瞧见郑银柳带着人出现了。

她梳着利落的马尾,穿着一身黑色短打。

这两年,我把她养得不错。

在这月色明亮的夜里,都能瞧见她白皙丰满的面容。

“妈的!你一个小姑娘,不在家生孩子暖床,整日里打打杀杀,算怎么回事儿!”

对方见了郑银柳以后,骂骂咧咧。

郑银柳不说废话,提刀就上!

他们这些混帮派的人,下手又毒又狠。

只要不死人,断胳膊瘸腿的都不叫事儿。

这场架只打了一刻钟。

兴义堂的堂主,抱住郑银柳的大腿哭道:“好祖宗!别打了!我也是没办法,才跟你们掮客帮杠上的啊!尚书的小舅子找我,我有什么办法?不如这样,从今往后,我们兴义堂也并入你们掮客帮,好祖宗,你得罩着我啊!”

“滚滚滚,有话好好说。”郑银柳踢开对方,不耐烦地说道,“你也太不抗打了。”

她让老秦料理后事,匆匆忙忙地去茶楼找我。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郑银柳坐下将我杯子里的茶水饮尽。

她拉住我的手问道:“吃饭了吗?”

陈叔弓着身,笑着说道:“娘娘,王爷一直等着您用饭呢。”

“饿到现在啊?”郑银柳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她琢磨了一下,带着我串街走巷,去了一家还开着的羊汤面馆子。

“郑姑娘,又来了。”老板利落地擦了桌子,笑道,“哟,今日还带了个俊俏公子。”

郑银柳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笑道:“是我夫君。”

我听了,沉郁了一晚上的心情,终于散去。

老板赞叹道:“郎才女貌,真是登对。”

“蒋诚来信了?”郑银柳往我袖子里摩挲,“看你这样儿,一晚上不吭声。”

她摸出信,撕开看了看,随口说道:“没说什么,惯例问我好。”

我“嗯”了一声,没接话。

我们沉默地吃过饭,回了王府。

郑银柳沐浴更衣,滚到床里面。

躺下之后,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丁点声音。

郑银柳忽然说道:“谢珩,你不能总因为这样的事、那样的人同我吃醋。蒋诚被你调遣到西域,那也算是他的造化,我不想跟你计较。可是前天我跟帮派的兄弟喝酒庆功,那个姓刘的兄弟,只不过是喝大了,感激我给他一口饭吃,抱了我一下,你差点杀了他。”

“你说话了吗?我听不清。”我扭头看她。

郑银柳气急了,翻身压在我胸口上,怒道:“每次不高兴,就装聋作哑!我明明是在你右边讲话的,你怎么可能听不清。”

她凑过来,咬我的嘴唇:“你得答应我,不能总生闷气。我已经十分注意跟兄弟们保持距离了,只是有时候难免犯了你的忌讳。”

“郑银柳,我耳朵疼,听不清你说话。”我解开她的衣带,跟她肌肤相亲。

我这么说,她咬我的力道就轻了许多,任由我采撷着她的芬芳。

她攀附着我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到了后面,她实在是受不住了,喊着我的名字。

临睡前,郑银柳靠在我的怀里说道:“谢珩,我会每天都多爱你一点的。你高兴一点,好不好?”

我说:“好。”

番外:

“别擦了,再擦就破皮了。”

我踢了踢谢珩,让他松手。

谢珩低头亲了亲我的手背。

今日掮客帮的各个掌柜来交账。

新升上来的一个掌柜年轻气盛,十分仰慕我,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我的手。

这下子可是戳中谢珩的小心眼了。

那掌柜的出门前,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

我眼瞧着陈叔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弹出去一粒石头。

听说陈叔是大内高手,很早就护在谢珩身边。

跟谢珩成婚多年,一些事情我也渐渐明白过来。

当年就算我没有入京赎买谢珩,他也能平安无事地去青州。

镇南王府的那场祸事,不过是他为了恢复皇太孙的身份,顺势而为罢了。

谢珩这个浑蛋,长了个七窍玲珑心。

唉,可惜,六窍的心眼子都用在我身上了。

谢珩不吭声,沉默无声地将我抱住。

外面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我搂住谢珩的脖子,吻他。

陈叔见状,默默地带上门出去了。

“不要随意伤人。

“不要不过问我,就处置我身边的人。

“不要总是吃闷醋。”

谢珩始终不吭声,只是不停地吻我。

屋子里并不冷,可他还是紧紧地抱着我。

衣衫落在地上,他咬我的力道有些重。

我不肯让他继续,扑在他身上,双腿勾着他的腰。

谢珩终于开口,一双染着欲火的眼睛看着我说道:“那你得先答应我,凡事先看看我,凡事先想想我。我跟旁人一起出现,你要先看我。若是遇上取舍,要先想着我。不要再让人触碰到你的一缕头发,也不要夜里听到老秦喊你,二话不说提刀就走,将我留在空荡荡的卧房里。”

我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勉勉强强说道:“那……我尽量吧。以后出去打架,就算深更半夜,也带着你好不好?而且!我每次都会先看你啊,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

谢珩发出个意味不明的鼻音,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我们关在房里折腾了一整夜,谢珩的心情才渐渐好起来。

第二日一早,我跟谢珩出城去。

我娘要带着郑明月跟郑景诚回西北了。

去年爷爷病逝,安宁侯府的爵位被皇上收走了,他们无处可住。

爷爷临终前想落叶归根,我娘奉旨回去为爷爷建衣冠冢。

我娘一身素衣,她临走前问我:“郑银柳,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只是说:“年底我会回西北为爹扫墓,到时候再见吧。”

郑明月跟郑景诚没有跟我讲话,他们看了我好久。

也许他们想跟我说什么,可终究是没开口。

他们的马车渐渐远去,带起许多尘埃。

他们三个,总是问我恨不恨啊、怨不怨啊的,挺没意思的。

真的都无所谓啦。

“谢珩,其实人生在世,真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情感。

“我幼时蒙昧,不会讲话,我娘嫌弃我是个呆子不愿意抚养我。

“我爹跟我爷爷将我带大,我也没有觉得没有娘疼爱,就如何凄惨。

“我爹没有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反而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一群沙盗手里。

“我爷爷呢,也没有建立什么不朽功勋,只是运气不错, 捞了个爵位。

“至于我, 能力就这么点儿,从前没想到造反, 只想着手底下的人有口饭吃就行。

“你说我是一条咸鱼,我也不能否认。”

回去的路上,我闲散地跟谢珩聊天。

谢珩牵着我的手,又问我:“你从前打扮得那样邋遢不修边幅,是被人欺负过吗?”

我想了想说道:“我十二岁以后,身子抽条,容貌越发像个姑娘了。大当家把我骗进房中,想侮辱我。我杀了他。后来我越发俊俏,怕降不住手底下的人,就打扮得粗糙些。”

谢珩听了, 好久才说道:“你以前说,大当家的待你极好, 如同你第二个父亲。”

“嗯,我有用的时候, 他是对我挺好的。不过,那也不妨碍他想欺负我, 也不妨碍我要杀他。”我回了一句。

我闭着眼睛,咬着牙把银票递了出去。

“—我”那个时候,我无力去想那些抛弃我的人。

因为要活下去,已经很吃力了。

从前我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跟老秦能吃饱, 活下去。

后来我最大的愿望, 就是我手下的掮客军都能吃饱饭, 活下去。

爱恨情仇,都离我太远, 饿肚子的时候没空想这些。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我可以日日吃饱饭,我手下的人也能日日吃饱饭。

我可以有空跟谢珩谈谈情、说说爱了。

我跟谢珩分享我宝贵的人生经验。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放过自己。

看开一点, 再看开一点。

实在看不开, 就提刀、挽弓,去打。

打不过,就狗狗祟祟继续过日子。

就算人家让你跪着喊爹, 你还得机灵点,顺便喊人家的女人一声娘。

这事儿,我做过很多。

有时候,我也挺庆幸自己没有读过很多书。

少了礼义廉耻, 跪下去的时候,就不会很难受。

我能活下来,只因为每天睡觉前默念一百遍。

劝自己看开一点,再看开一点。

谢珩听了, 评价道:“我头一次听人把窝囊度日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我叹气:“欸欸欸,这是我在土匪窝里,被打得头破血流,关在地窖里三天三夜, 只能吃蚯蚓、喝泥水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你怎么能说窝囊呢?”

“你被谁打?为什么会被打?什么时候被打的?伤在哪里了?”

谢珩一连串的问题。

他静了静,又问我:“还疼吗?”

我笑笑:“早不疼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