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兰州悍匪薛生娃
发布时间:2025-08-08 23:13 浏览量:2
1941年冬至,甘肃兰州永登南乡高岑营的村南沟壑中冒出三十多条持枪人影,领头的高个子将玄色草帽推至脑后,露出凶狠的脸,他便是薛生娃,人唤尕顶哒。
1920年马步芳的骑兵与冯玉祥的西北军在山丹、武威一带反复拉锯,青苗未熟便碾作马蹄下的泥泞。农户蜷缩于窑洞深处,屏息默数远处枪声捱日子。薛生娃是锈头道人薛龙山独子,未曾踏入学堂,终日随父亲在道观周遭荒山追逐野兔鸟雀。十五岁那年,他劫了邻村地主家的羊群,被打得奄奄一息,薛龙山却提着两壶烧酒登门,赔笑认亲,竟使风波奇诡地平息了。村人自此窃语:“生娃子眼中没有王法。”二十出头,他已长成近两米的凶悍骨架,裹着从兰州商号抢来的灰布长衫,黑绸裤上绣着歪扭的牡丹,腕上碧玉镯在日光下刺眼地晃荡。他常立于高岑营土堡墙头,凝望远方马队扬起的烟尘出神,身后总跟着龙泉寺的郁老五、古山的郑奎子等泼皮。他们聚在一处吞云吐雾,烟锅里跳跃的火星竟能照亮半条街的夜。
1937年开春,薛生娃率众在红城子劫了一支运皮毛去兰州的商队。人未伤命,只掠走二十块银元、三匹骆驼和一捆绸缎。龙泉寺破庙里分赃摆酒,酒酣耳热,他“啪”地将刀拍在香案上:“小打小闹没出息!”郁老五应声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赫然是一颗锈迹斑驳的手榴弹,用两担小米从马步青的散兵手里换来的。
真正使薛生娃“成势”的,是1938年麦收后的军火。他揣着劫来的五十块银元,在连城兵营外蛰伏三夜,终于等到一个醉醺醺的军械官。“汉阳造二十支,子弹五百发,”银元被推到桌上,他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枪套,眼中寒光一闪,“往后高岑营的‘税’,分你三成。”当夜,匪徒们将枪支藏入锈头道人道观的地窖。薛生娃抚过冰冷的枪管,忽然转身向父亲跪下磕了个头,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向人低头。
高岑营青寺的白杨林是村民的命脉。1938年秋,薛生娃带人扛锯闯入时,守林老汉匍匐在最粗壮的一棵树下哀泣:“这是民国十八年大旱时栽下的救命树啊!”话音未落,薛生娃一脚将他踹开。锯齿啃咬树干的呻吟,在山谷中昼夜不息地回荡了三天三夜。木材运抵兰州城,正值冬防吃紧,商号掌柜们争抢这批上好木料。城隍庙旁的饭馆里,薛生娃将银元哗啦倒在桌上,郑奎子谄笑:“哥,咱如今在兰州城也算人物了!”薛生娃未应声,目光死死粘在窗外巡逻宪兵腰间簇新的枪械上,比他手中的汉阳造光亮得多。
1941年春寒迟迟未退,高岑营冻土初融,薛生娃便带人扑向北团庄徐老汉家。藏在门后的徐家独子手握铡草刀,眼看匪徒要闯入,猛地劈出!谁知匪徒并未进门,反架梯攀上屋顶,枪管从揭开的瓦隙中探下“砰!”半面土墙瞬间溅满猩红。徐老汉被缚于院中梨树下,匪徒抱来麦草堆至其脚边。薛生娃哼着秦腔调子,划燃火柴随手一抛,火焰贪婪地向上舔舐。
这年十月,毛家娶亲的喜宴本定在村头打谷场。毛生财忧惧难眠,天未明便吆喝将桌椅匆匆搬进高岑营堡子。“那伙人闻着肉味准来!”事后他对人解释。薛生娃率众扑来时,院中只余空缸。他目光扫过猪圈里哼哼的肥猪,忽地咧嘴一笑:“那就吃杀猪菜!”匪徒们支起大锅,猪肉的浓香裹挟着房梁焦糊的气味飘出数里。毛生财瘫坐在堡墙上,眼睁睁望着自家屋顶腾起的黑烟,泪水无声地爬满了脸庞。
冬至日头沉得极快。当薛生娃驱赶村民聚集文昌庙前时,曹乃文的孙子曹半哑正从红城送粮归来。十九岁的后生斜挎粗布书包,里面还装着从学校借来的《论语》。刚到村口,便被两匪兵扭住,推搡着往家赶。“爷!爷!”曹半哑冲进院门,只见祖父蜷缩在柴草堆旁,身体焦黑如炭,面目已无法辨认。他抓起墙角的镢头砸向匪兵,却被人从后死死拦腰抱住。薛生娃蹲在台阶上,不紧不慢地磕着烟袋:“铁锨烧红。”
铁匠铺里的旧铁锨在炭火中烧至炽白。当匪兵拎着它逼近时,曹半哑仍在嘶骂:“薛生娃你不得好死!”烙铁贴上皮肉的“滋滋”声,瞬间盖过了文昌庙的钟鸣。有村民惊惧捂眼,却听得薛生娃的笑声突兀响起:“这声儿,比戏台上的花脸还脆亮!”
王清朝的惨号自后半夜撕裂寂静。匪兵将浸透汽油的麻絮缠满他周身,薛生娃划着火柴抛去,火焰“腾”地窜起,骤然映亮院中那棵苍老的梨树。王清朝化作一团火球在院中疯狂滚动,薛生娃与手下倚着门框,拍手喝彩,直到那团火渐渐萎顿、坍缩,最终化作一堆焦黑的残骸。
薛龙山被绑走时,高岑营的杏花开得正烈。缉私队范大队长推搡着他走向河滩,老汉最后回望了一眼自家院墙上葱郁的爬山虎,薛生娃儿时亲手栽下的。“你儿子杀人,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范大队长踢开脚边的石子。枪声在瑞芝河滩的冰面上撞出空洞回响时,薛生娃正在三十里外的窑洞里分赃。闻讯,他猛地将刚分得的银元和鸦片摔在地上,眼中腾起噬人的凶焰:“李宗福、陈其泰,我要他们的命!”
保长李宗福精瘦,总揣着账簿在村中盘桓。薛生娃假意设羊肉宴相邀,他揣着两杆烟枪赴约,刚踏入张家大庄院门,便被麻袋罩头。“你带人抄我家时,猪肉香不香?”薛生娃阴冷的声音从黑暗中刺来。李宗福不及应答,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一闷棍。
陈其泰则被自己的谨慎所误。他在堡子墙上听出李宗福声音有异,又恐真是官府来人,竟让守堡后生用麻绳将他缒下。双脚甫一沾地,便被两条黑影死死架住。火光冲天中,他骇然看见李宗福浑身浇透汽油,正如同当年的王清朝一般在烈焰中绝望地翻滚、扭曲。“嘴堵上。”薛生娃声音平静无波。郑奎子匕首寒光闪过,陈其泰的惨嚎戛然而止,鲜血从他捂嘴的指缝间汩汩涌出。那夜,高岑营的犬吠持续到破晓,五具尸首中,有两人是一生未曾与人红过脸的老实人。
李万林追寻薛生娃的踪迹,整整一年零三个月。父亲李宗福死后,他焚尽家中账簿,怀揣短刀潜入兰州城。在庙滩子车马店,他结识了打零工的张大汉,两人立誓:“撞见薛生娃,死活都要拿下!”
1943年盛夏,烈日灼人。张大汉在饭馆后厨刷碗,猛见一个戴玄色草帽的高大身影走进店堂。帽檐下露出半张脸,正是尕顶哒!“哐当!”他失手摔碎碗碟,借收拾碎片的时机,悄然溜出报信。李万林冲入饭馆时,薛生娃正将一块羊肉送向嘴边。“薛生娃!”后生的怒吼震得窗纸簌簌发抖。未等对方反应,他已如豹子般扑上,铁臂死死锁住那粗壮的脖颈!郑奎子欲拔枪,被张大汉猛扑抱住,两人翻滚倒地,撞翻酒坛,浓烈的酒液混着鲜血在地面肆意漫流。
车马店阴湿的柴房里,李万林的目光如刀,剐过薛生娃的脚踝:“我爹死那日,你说要让他尝尝火烧的滋味。”他抽出磨得锃亮的长刀,寒光凛冽,“我不烧你。断你脚筋,看你还如何逞凶!”刀锋落下时,薛生娃竟未呼痛,只死死盯着屋顶破洞透下的天光,发出瘆人的冷笑:“二十年…老子还能找你索命!”
1945年初春,裹挟沙砾的北风抽打着永登北门外的土路。薛生娃被缚于木柱之上,兵丁将一块破布塞进他口中。枪声炸响的刹那,悍匪的生命就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