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革命战争故事:从祁连山到延安

发布时间:2025-08-06 16:39  浏览量:2

1936年10月底,按照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部署,红四方面军2万余人组成西路军,孤军奋战4个多月,浴血河西走廊,歼敌2.5万余人,终因寡不敌众、弹尽粮绝,于1937年3月失败。

部队分散突围到祁连山的石窝地区后,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开会决定:正、副主席陈昌浩、徐向前离队回陕北,向中央汇报情况;李卓然、李先念、王树声、程世才等组成西路军工作委员会,由红30军政委李先念统一指挥。

会议还决定:剩余的3000人组成3个支队,李先念率1500余人组成左支队;王树声率700余人组成右支队;毕占云率一部兵力及伤员、女战士、小孩组成第3支队。

送别徐向前、陈昌浩后,左右两个支队踏冰冒雪,向祁连山深处敌人。部队下一步该向哪个方向行动,成了最关键的问题。

大家一致认为必须快速行动,跳出敌军的包围圈,只有冲出去才有希望。但是,向哪个方向突围,成功的可能性才最大呢?大家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左支队负责人李先念、程世才认为,分散游击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不如左右两个支队一起行动,共同西进。他们认为往东往北都是马家军重兵集结、反复搜剿的区域,只能翻越祁连山往西,向新疆转移。

但也有人认为,祁连山太高,而且终年积雪,不容易翻过去。山南面是死海,即使翻过祁连山,也无法生存。他们找到当地藏民询问,连藏民们都不敢保证能过得去。

李先念和程世才说:“祁连山是高,也的确渺无人烟,但正是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才有可能摆脱敌人。对于一支失败的军队来说,只有摆脱敌人,才有生存的希望。长征途中,雪山草地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由于意见不统一,左右支队还是分开行动了。李先念和红30军代军长程世才、政治部主任李天焕率领左支队,于3月14日晚向南深入祁连山区。李卓然等西路军工作委员会的大部分同志随行。

经过3天的急行军,左支队摆脱了敌人骑兵的尾追,于17日到达了丰达坂,在这里进行了整编。面对终年积雪、高耸入云的祁连山,是翻还是不翻?领导层中又产生了分歧。

总部机关的几位领导,坚持要留在原地打游击。李先念和李卓然等无法说服他们,只好留下一个排跟随他们行动。后来,敌人搜山时发现了他们,除牺牲的之外,其余的全部被俘。

接二连三发生的问题,让李先念他们意识到,必须尽快与中央取得联系,统一思想,找到前进的方向。可是电台在石窝会议后几乎都被毁掉,仅剩的一部电台,因为没有汽油而无法使用。

李先念找来电台负责人宋侃夫和王子纲,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想出办法,恢复电台的功能,和党中央取得联系。

翻山前,红30军副军长兼88师师长熊厚发派人找到李先念,要求留下来。熊厚发所率88师在西进路上屡立战功,但他由于左臂负伤,感染化脓,连日发着高烧。

李先念、程世才等忙去看望他。只见往日骁勇生威的虎将,此刻倚在一块岩石旁,面颊已经塌陷,眼睛半闭着,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满身血污。见李先念他们来了,他强忍疼痛,挣扎着要站起来,被李先念等人按住。

首长,伤口化脓,血管也断了···我不能走了··”一条山战斗中,李天焕等被围,是熊厚发率部营救他们脱险。此刻看到熊厚发虚弱成这样,李天焕真是心如刀绞。

李先念说:“你放心··我们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出山去!”程世才说:“出了祁连山,我们就有药了,你不能留下!”

熊厚发断断续续地说:“首长,我明白···我就是有一口气,也不能忘记自己是共产党员···可是我不能再走了···不能给部队增加负担···”说到这里,他已经虚弱得说不下去,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李先念、程世才、李天焕也都泪流满面。对这位从鄂豫皖时期起就一直并肩战斗的战友,他们是多么舍不得把他留下啊!

李先念把总部卫生部长苏井观拉到一边悄悄问:“能不能带上熊师长翻山?”苏井观说:“伤势这么重,山上缺氧,带不过去的。”李先念再没说什么,回到熊厚发身边,含着热泪同意他留下,并问他还有什么要求。

熊厚发说:“请首长给我留下一封介绍信吧,有了它,将来回到陕北,我还是个共产党员!”李先念掏出钢笔,给他写了封党员介绍信,并把他扶到一处避风的山崖下藏身,又留下了一个干部和一个班负责照应掩护他。

左支队走后,敌人前来搜山,熊厚发等人被敌人包围,不幸被俘,被押解到西宁。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熊厚发坚贞不屈,最后被敌人残忍地绑在炮筒上炸飞,牺牲时年仅23岁。

左支队顶寒风踏积雪,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向着祁连山深处进发了。经过连续激战的战士们早已精疲力竭,而无盐无粮、缺衣少被的状况更是把他们推向了生理的极限。但大家毅然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着。

由西路军副指挥、红9军军长王树声率领的右支队,从石窝向北行动,依托祁连山麓开展游击,坚持战斗。第3支队紧随右支队行动。他们的行动吸引了敌人大部分兵力。

3月18日,马家军集中两个旅的兵力,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发动猛烈进攻。右支队和第3支队连经苦战,弹尽粮绝,伤亡严重,大部分壮烈牺牲。

在战斗中被打散的右支队和第3支队指战员们,各自拼死突围。他们虽然走着不同的路线,用着不同的方式,一路历尽千难万险,但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向东走,去延安!

红9军供给部长吴先恩和团长方忠良率领不满100人的队伍,与敌人边战边走,最后撤到了一座无名山峰上,无路可走了。

夜晚,山下的敌人点燃起堆堆篝火,形成了一个弧形的火链,他们烤着肉,还不停地朝山上喊话:“山上的红军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下来投降吧!”

同吴先恩一起参加过黄麻起义的排长牛挺刚在战斗中腿部中弹受伤,他忍着伤痛和战士们一道朝山下骂着:“去查查你红军祖宗的家谱,看看里面有没有‘投降’二字!”

这时,政委周开河请吴先恩和方忠良过去。周开河和吴先恩、方忠良都是湖北黄安人,在下午反击敌人时,他腹部中弹,伤势严重,此刻正躺在一个避风处,依着岩石不住地咳嗽着,脸色苍白。

见了吴先恩,周政委说:“我们不能在这儿等死,天黑之后,得想法突出去!”性格刚烈的方团长说:“三面都是敌人,一面是山羊都爬不上的峭壁。我看出路只有一条,就是拼!”

周政委说:“我刚才叫李参谋去侦察了一下,峭壁有十几米深,下面是黑河,如果我们把绑腿集中起来,拧成绳,你们不就可以带一部分人突出去了吗?”

吴先恩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一部分?要走大家一起走!”周开河焦急地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走得了吗?还有那些伤在腿上胳膊上的伤员,怎么抓住绳子往下溜?我们留下拖住敌人,你们才能突出去!”

吴先恩听了,泪水夺眶而出。多好的同志啊!伤成了这样,想的还是别人!吴先恩同意了周开河的意见,集中了所有人的绑腿,和伤员一一告别,率领着47名同志,趁着夜色,顺着绑腿结成的绳索从悬崖滑下了山。

吴先恩和方忠良走在最后,当吴先恩抓住绳子准备下滑时,方忠良轻声对吴先恩说:“部长,我不能同你下去了。我和老周一起参加革命,一起长征,从来没分开过,现在他伤成这样,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吴先恩下到山底,面对47名战友简单地做了动员:“我们的突围,是伤员同志们用生命换来的。无论多么困难,要坚信革命一定会胜利!如果打散了,大家记着,党中央在延安,自己想办法到延安去!”

总指挥部排长萧永银和参谋陈明义,负责护送回陕北的徐向前和陈昌浩。他们在山中走了两天后,碰上了巡逻搜山的敌人。他们躲在树林里,眼见敌人的骑兵一批又一批,走了整整一下午都没走完。

徐向前把他们叫到跟前说:“人多不好行动,我们分开走,就算碰到危险,总有一路可以到陕北。”徐向前又把一封信交给他们说:“你们如果能到陕北,就把这封信交给中央,说明西路军的情况。”

萧永银和陈明义走了几天,发现敌人在山沟路口都设有警戒,专门捕杀回陕北的同志。山中到处是西路军烈士的遗体和搜寻的敌军。他们冒险渡过黑河,想到村里要点吃的,刚到村边就发现了敌人。

由于到处是敌人,他们连挖野菜都不能。两人饿得实在走不动了,躺在地上,想着也许再也无法突围出去,就这样活活饿死,一种强烈的悲观情绪涌上萧永银心头。

陈明义翻出几张随身带着的照片,递到萧永银面前:原来是朱总司令在井冈山时期的照片!看到这些珍贵的照片,萧永银坐了起来,浑身增添了力气:“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把首长的信送给朱总司令!”

一天黄昏,他们走到了沙漠边。听老乡说,翻过沙漠就能到民乐,过了民乐就能看到长城,顺着长城走虽然有点绕,但往东走就不会迷路。于是他们向老乡买了些炒青稞,以北极星辨别方向,脱下鞋子,走进了沙漠。

沙漠浩瀚无边,踩上去软软的,走路非常吃力。第一夜,他们走了50多里,天刚亮,他们就不敢再走了,怕被敌人发现,只能趴在沙坑里躲藏起来。

太阳升起来了。随着太阳光越来越强,沙漠里越来越热,渐渐变得蒸笼一般。两人被烤得汗流浃背,却没有水喝。上午还能坚持,到了下午,嘴巴和胸腔里就像着了火。

陈明义发现了一只野羊,对萧永银说,跟着野羊一定能找到水,于是两个人在野羊后面紧紧追赶。本来就又饥又渴,这一追更是喘不过气来,陈明义突然一头栽倒在沙里,嘴张得大大的,两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

萧永银知道,这是脱水了!必须立刻给他降温喝水,否则就有生命危险。萧永银马上掏出自己的搪瓷碗用力挖沙,只想能挖出些水来,谁知掏了两尺深还没见到水。

但深处的沙子是湿润的,凉森森的,萧永银赶紧解开陈明义的衣服,把凉沙一碗碗倒在他胸脯上,抹开,眼看着沙子干了,再换上新的凉沙。这样换了许多次,太阳也慢慢落下去了,陈明义终于苏醒过来。

陈明义、萧永银就这样与饥饿、干渴、风沙斗争着,坚持往东走,历经4个多月的磨难终于回到了延安。徐向前后来孤身一人于6月间辗转回到延安,陈昌浩则因病回到湖北老家,抗战爆发后才返回延安。

红30军89师副营长杜万荣和几个红小鬼一起突围,突围后陆续遇上了八九十名被打散的同志,就组织起来一起向东走。在黑河渡口,他们看到敌人警戒森严,眼见渡河无望,又辗转到肃州,想从马家军的养马场弄一些战马。

他们之所以弄马,一来想走得快一些,二来遇到小股敌人还可以打上一下。谁知那些马性子非常烈,费了很大劲才抓到8匹,而且捉马的时候惊动了敌人,敌人出动了几个骑兵连来追剿他们,组织起来的队伍又被打散了。

杜万荣和3名战友冲出包围圈,但由于路不熟,他腿上伤又重,走不快,只能在敌人的包围圈边沿转来转去,时刻有重新落入虎口的危险。

这天,他们来到一个小煤窑,工人们一下子就认出他们是红军,非常友好地把他们叫进工棚,做饭给他们吃。杜万荣他们要求在这里暂避一下,工友们找到一个破旧的巷道,把他们隐藏起来。

一天,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工友跑过来说:“敌人来了,你们千万不要动!”说着就匆匆走了。敌人很快就到了,在外面虚张声势地大喊大叫,要他们出来,并威胁说不出来就把他们炸死在里面。

他们在里面一动不动,只听见敌人又在外面威胁工友们,要他们交出西路军伤兵,可工友们一声不吭。

敌人于是向巷道里开枪,扔手榴弹。5连连长终于没忍住,抓起一颗没炸的手榴弹扔出了巷道口,敌人被炸得一片惨叫,接着就听见敌人喊:“就在里面!架火,架火!烧死他们!”

工友们呼喊:“不能炸啊,不能烧啊!我们要靠挖煤吃饭啊!”但凶残的敌人一边殴打着工人们,一边炸毁了巷道口。

4个人躺在巷道里,想着就这样被敌人埋葬在黑黑的煤窑里,再也不能回到陕北,都默默地哭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被炸塌的巷道口露出了一线微弱的亮光!原来是工友们一锹一镐,硬是把巷道口挖通了!

他们冲出巷道口,和工友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如果没有这几个挖煤工人,他们不是饿死冻死,被敌人抓走打死,也会被活活闷死在这巷道里。

李宽和在总部特务团被打散后,孤身一人在荒山野岭和敌人周旋。一天拂晓,他被搜山的敌人发现了。敌人问:“你是哪儿人?”“贵州的。”“认不认识徐向前?”“不认识。”“怕不怕死?”

高台战斗后,李宽和就知道敌人的野蛮了。他镇定地说:“落在你们手里,迟早是死,有什么怕的?”敌人嗷嗷叫道:“我不信你不怕死!”说着就用枪对着李宽和的脑袋。

李宽和想起了自己入党时的情景,闭上了眼睛。枪响了,人却没有死,敌人发出戏谑的笑声。原来,敌人是用假枪毙来吓唬他。

敌人把李宽和关进了一间土房,里面已经关了好几个被俘的西路军战士。这以后,敌人叫他们做苦工,后来又把他们押解到西宁。一路上风霜雨雪,挨打受骂,有的战友走不动了,刚倒在地上,就被敌人用刀残忍地砍死。

无论环境多么艰苦,李宽和也没有丧失信心,他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在会宁街头,他看见一个披着破羊皮在街头乞讨的人,竟是西路军教导团政委朱良才!李宽和一把把他拉进队伍里,敌人也没有发现多了个人。

李宽和和朱良才每天都在商量如何逃跑,并且鼓励和动员周围的同志。他们说:“党在我们心中,只要心中想着党,就一定能找到党。”

5月下旬,敌人把他们押解到了嵩店。走了一天的路,李宽和正在休息,忽然听到隔壁有人说到“红军”两个字,他立刻把耳朵紧紧贴在墙上听着。原来,在嵩店以北20多里就有红军的队伍。

李宽和、朱良才他们商量好了逃跑的细节。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他们趁上厕所之机,跑出了小镇。经过36天的沿途乞讨和化装潜行,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队伍。朱良才后来专门从事西路军失散人员的营救工作。

党中央也时刻关心着西路军被俘失散人员的命运。1937年7月,谢觉哉担任了中共中央驻兰州办事处代表,为营救西路军被俘失散人员做了大量工作。谢觉哉还请兰州知名人士高金城参与营救西路军失散人员的行动。

高金城以做慈善事业的名义来到甘州,被国民党甘肃省政府任命为甘凉肃抗敌后援委员会主任。他在国民党上层中积极活动,救助西路军流散人员,并在甘州开办福音堂医院,作为张掖地下党组织的秘密联络点。

在甘州张掖县一个骆驼店,关押着被俘西路军第88师连长刘德胜等20多人。他们在狱中成立了地下党支部,并联络其他西路军战友,与看守进行增加放风时间和口粮的斗争。

刘德胜因脚伤感染被送到福音堂医院治疗,与在那当护士的王定国、徐世淑等地下党员建立了联系。在进步人士国民党张掖县县长马鹤年的帮助下,他还和关押在张掖县监狱的西路军宣传部长刘瑞龙等8人取得了联系。

在高金城的努力下,医院公开收治西路军伤病员。王定国还写了100多张字条:“身体不好,行动不便的同志,到甘州福音堂后门,敲3下,有王定国、徐世淑接应。”然后将字条在民乐县孙家庄一带散发。

得到消息来到医院的伤病员,经过治疗后,凡是能走的,愿意回延安的,都发给路费,引导他们经过兰州回延安。就这样,通过福音堂营救和帮助的西路军高级干部和被俘失散人员就达200多人。

1938年初,高金城在张掖附近收容了19名红军伤员,被马步芳部 300 旅旅长韩起功发现。他把高金城骗到驻地,严刑拷打,逼他交出共产党员的名单。高金城宁死不屈,在农历正月初四的凌晨被残忍杀害。

刘德胜离开张掖去兰州前曾问过高金城:“到兰州有什么事要办?”高金城想了想说:“请你告诉谢老,在革命胜利之日不要忘了我。”高金城无私的品德、凛然无畏的民族大义和精神,一直被西路军将士和人民群众铭记。

由李先念、程世才等率领的左支队,在向新疆方向突围的过程中,同样经历着难以想象的艰险和牺牲。他们沿着高耸入云的祁连山,越过重重叠叠的深沟山峡,踏着冰封雪冻的衰草、枯丛,夜以继日地向西行进。

疲惫不堪的西路军指战员,身上没有棉衣,脚上没有鞋子,枪膛是空的,粮袋是瘪的。在风雪的侵袭下,每个人眼睛肿得像桃子,有的人冻掉了手指和脚趾。山上稀薄的空气使指战员们呼吸越来越困难。

在敌军看来,把西路军逼入荒无人烟的祁连山,就等于把他们逼入绝境,就等于消灭了他们。然而,靠着无坚不摧的革命意志,靠着同志间无私的阶级友爱,西路军将士再度创造着奇迹。

3月的祁连山依然笼罩在一片狂风暴雪中。晚上宿营时,大家把雪扫一扫,两三个人顶一条被单,缩成一团。第二天早上,被单上已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而有的战士则永远躺在那里,再也起不来了。

翻越祁连山主峰时,警卫班找到一个山洞宿营。洞很小,容不下几个人,副班长就让大伙儿先进去,轮到他时洞里已没地方了。他只好把上半身靠在里边,两条腿露在外面。当早晨醒来时,副班长的整个下半身都冻僵了。

副班长几次想起来,可都动不了,队伍就要出发了,他急得脸红脖子粗。这时,小战士陈富贵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看了看副班长,什么也没说,双手捧住那双冰柱子一样的腿,就放到了自己怀里。

小陈!放下!你这是干什么!”副班长急得吼叫起来。他知道,又饥又冷的小陈身上也没什么热量了,这么冰凉的两条腿放在他怀里,等于要了他的命!

副班长使劲往外抽自己的腿,可小陈仍然死死地抱住不放,一动不动地卧在地上。“小陈!小陈!”副班长大声喊着,大家把小陈翻过来一看,脸上带着一丝笑容的小陈,身子已经僵硬了。

副班长挣扎着站起来,抹了把眼泪,使劲将陈富贵托起来,放到自己肩头上,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他走一段就用耳朵听听陈富贵的心脏,好像小陈还能活过来似的。七八里路过去了,他才绝望地放下了小陈的遗体。

在过一条河的时候,小战士邱正基发烧了,身子软得没有一点力气。正在他犹豫的时候,脸色苍白的副班长过来了,问他为什么还不快过河?他伤心地说:“副班长,我不行了,你赶快过吧!”

副班长二话不说,把他背起来下了河。冰水浸到了副班长的小肚子,他全身像打摆子一样抖得厉害。再向前走,河水更深了,副班长一阵痉挛,邱正基挣扎着想下来,副班长喝令道:“不要动!”咬着牙向对岸艰难地挪动。

离浅滩还有三四步远的时候,副班长使劲一甩,将邱正基搁上浅滩,自己却直挺挺地倒向了河水深处,像一根木桩一样被河水冲走了……

越过祁连山分水岭后,经过电台人员的日夜努力,终于将汽油发电机改造成手摇发电机,电波越过千山万水传到延安,很快传来了中央的声音:“要保存力量,团结一致,设法进入新疆,中央将派陈云等前往迎接。”

党中央的指示,就像在茫茫黑夜中出现的一盏灯,照亮了部队前进的方向,给了指战员们巨大的鼓舞。左支队当即回电:坚决执行中央指示,向新疆方向前进。

部队继续在祁连山的冰雪中西进,每天都有倒地不起、长眠雪山的战友。与严寒和伤痛比起来,最难忍受的还是饥饿。

团以下干部的马早就被杀光了,只剩下几匹首长的坐骑。这些马瘦骨嶙峋,实际上是伤病员的“收容所”。李先念、李卓然和程世才商量,决定把这些坐骑杀了分给战士们吃。

可战士们宁肯挨饿,也不舍得宰杀这些马,又把马送了回来。李先念、程世才只好派人每天骑上这些马去捕猎黄羊、野牛,有时捕得到,但大多数时候战士们都是空手而归。所有的指战员们忍饥挨饿与严寒作着斗争。

虽然队伍里的人在一天天减少,但这支队伍依然在顽强地向西走着。1937年4月中旬,左支队抵达甘肃安西东南的石包城。这里虽然只有十几户人家,却是山里山外物资贸易的汇集点。部队在这里休整了3天,略微补充体力。

在石包城,李先念从一位商贩口中得知,往新疆的必经之路重镇安西,只有敌军一个排驻守。考虑到攻克安西不仅可以直驱新疆,还可以得到较大的补给,左支队遂改变了原定经敦煌进入新疆的路线。

4月24日,红军进至距安西南25里的十工村,准备攻城。谁知此前敌军已判定红军将从嘉峪关外奔入安西、敦煌,西入新疆,遂严令各路追堵。24日,敌军的1个团已赶至安西增援。

安西县城的城墙由黄黏土筑成,又高又厚,易守难攻。左支队分为两个梯队,从城东和城西同时发起进攻,结果遭到守敌猛烈反扑。一时间山炮、迫击炮和机关枪同时大作,火光遍地。攻城行动严重受挫。

左支队不得不连夜撤离安西,转移到王家屯。天刚放亮又被追来的敌人包围,激战到深夜终于突围而出,急行军90里到达白墩子,敌人骑兵又追到。红军且战且走,下午到达红柳园。

很快,敌人又追到红柳园,骑步兵分成两路,把左支队夹在中间。李先念等决定:一定要坚守到黄昏再突围,否则很可能全军覆没。杀到天黑,2支队政委曾日三、团长刘雄武等200多人牺牲。

天终于黑了,李先念见突围时机已到,遂下达了命令:以2支队留在山口担任阻击,掩护1支队和总指挥部突围后撤离,两路人马各自向星星峡集中。

1支队被敌人的骑兵分割开来,一部分人冲向了甘新公路,沿着路边的电线杆前进。李先念、程世才、李卓然等五六十人则翻山进入了戈壁,他们一口气走了大半夜,终于甩掉了追敌。

茫茫戈壁,白天烈日当头,令人汗流浃背,如闷蒸笼;夜里气温骤降,达零下二三十度,如坠冰窖;一忽儿晴空万里,一忽儿又风沙弥漫难辨东西···突围出来的指战员们,再度受到饥饿、干渴、严寒、风沙的侵袭。

指战员们渴得难受,又找不到一点水喝,到后来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得接自己的尿喝。可是,两三天都喝不上水了,连尿也没有多少。

李先念派侦察科长和参谋带几个人先行,侦察行进路线。他又去慰问鼓励战士们,战士们都说:“我们跟着政委走!再苦再累也不怕!”看着那一张张形销骨突的黝黑面孔,李先念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走到第3天,侦察科长等回来报告,说前面有座山岗,已经离公路不远了。当夜部队在戈壁休息,有匹马不停地嘶叫,李先念担心会暴露部队,对警卫员说:“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

警卫员跑过去看了,回来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那匹枣红马趁大家睡觉的工夫自己溜出去找水了,它不但找到了水,还洗了个痛快澡,弄得浑身是水。它之所以一个劲儿地叫,是在告诉我们有水呢!

大家赶紧跟着枣红马走,果然在3里外发现了水塘。战士们一拥而上,有的跪着,有的卧着,有的用水杯,有的就用手捧,喝得肚皮胀得像西瓜,战马们也都挣脱了缰绳跑到水塘边去喝水。

3天3夜饥渴难耐的队伍,一下喝足了水,走的速度更快了。6天的路只3天就走到了。忽然,他们发现远处尘土飞扬,有人看见了说:“那是汽车!”李先念和程世才命令战士们准备战斗。

却见车上有人扯开一块红布,来回地晃。李先念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说:“是自己人!车上那不是杨秀坤吗?”原来红89师师长杨秀坤等从红柳园突围后,顺着甘新公路西行,已先他们一步到达星星峡了!

杨秀坤等人跳下卡车,和李先念他们紧紧握手说:“我们找你们找得好苦啊!终于找到你们了!”大家都激动得流下了热泪。

李先念等率领的左支队,经过47天的艰苦跋涉,战胜了雪山、戈壁等极端艰苦环境,终于摆脱了敌人的追击堵截,脱离险境,保存了420余人的骨干力量。5月1日,在星星峡,他们见到了期盼已久的中央代表陈云和滕代远。

这支队伍随后在迪化(今乌鲁木齐)组成训练队,进行军事政治学习。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他们分批回到陕甘宁边区,走上了抗日战场。

其他与部队失散的西路军将士,历尽千难万险,靠着坚强的意志,最终逃出马步芳、马步青等控制的地区,先后有4000多人回到了延安。

西路军渡河西征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数万红军将士不怕牺牲、顾全大局、勇往直前、永不动摇的革命精神,和长征精神一样,成为人民军队永远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