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为哄白月光睡觉,让我女儿独自回家后,女儿换了爸爸下
发布时间:2025-08-09 22:15 浏览量:1
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一种沉闷而固执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外面,用指关节不知疲倦地叩击着。
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开一道道扇形的清明,旋即又被新的雨水覆盖,模糊一片。
城市的光晕,被这片水幕揉碎,化作一滩滩流动的、破碎的霓虹。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手机放在副驾上,屏幕暗着,像一只睡死的、黑色的甲虫。
我没有再拨那个号码。
一个小时前,幼儿园的李老师给我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歉意和一丝无法掩饰的焦急。
“安安妈妈,您……还在路上吗?天都黑了,雨也越下越大了。”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李老师,不好意思,我马上到。安安的爸爸……没去接她吗?”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背景音里是孩子们散场后的喧闹和雨水击打屋檐的密集声音。
“没有呢,我们等到最后一个小朋友被接走,也没看到安安爸爸。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挂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办公室。
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桌上的咖啡还冒着袅袅的热气,那一点点温暖,在冲进楼道冷风的瞬间,就被吹得无影无踪。
从公司到幼儿园,平时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被拉扯成了一条漫长而拥堵的隧道。
车流像凝固的红色岩浆,缓慢地、一寸寸地向前蠕动。
每一个红灯,都像是一次漫长的审判。
我终于把车停在幼儿园门口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
树叶被雨水冲刷得油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苦的、潮湿的植物气息。
幼儿园里只剩下门卫室和李老师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两小片温暖的、橘黄色的光,像是孤岛。
我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肩膀。
顾不上打伞,我踩着积水,几乎是跑着冲进了那片光里。
李老师正抱着我的女儿安安,坐在她的小办公桌前。
安安身上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属于某个大孩子的黄色雨衣,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老师的怀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幼鸟。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小脸蛋没什么血色,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桌面上的一个卡通水杯,没有焦点。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小小的身体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抬起头。
看到我,她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光亮,随即,那点光又迅速地黯淡下去,嘴唇紧紧地抿着,什么话也没说。
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没有喊妈妈,就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我的心,像是被那眼神刺穿了,疼得发紧。
“安安。”我走过去,蹲下身,想去摸摸她的脸。
我的手刚伸过去,她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那个动作很轻微,却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李老师叹了口气,把安安往我这边推了推,声音压得很低:“安安妈妈,你可算来了。这孩子,从刚才起就一句话不说,问她什么都摇头。”
“谢谢你,李老师,太麻烦你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没事,就是孩子等太久了,可能吓到了。您丈夫……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李老师问得委婉。
我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急事?
是啊,他总是有急事的。
我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安安小小的身体,把她抱进怀里。
她很轻,身体却有些僵硬。
我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安安一直靠在我的怀里,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汽。
我以为她睡着了,直到我听见她用一种极轻、极细的声音,像梦呓一样问:
“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的方向盘猛地一晃,车轮碾过路边的积水,溅起一大片水花。
我稳住车,把车停在路边,扭头看着她。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她的小脸上投下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我伸手理了理她额前湿润的头发,“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他只是……公司有很重要的事,走不开。”
我说谎了。
我知道,他不在公司。
安安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脸埋进我的怀里,更深了。
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小小的泪珠,透过我的衬衫,渗进了我的皮肤里,带着一点点凉意。
回到家,打开门,一片漆黑。
没有灯,没有声音,没有那个本该等在这里的人。
空气里是冰冷的、静止的味道。
我给安安洗了热水澡,给她换上干燥温暖的睡衣,喂她喝了一小碗热粥。
她的额头很烫。
我找来体温计,38度7。
果然是发烧了。
我把她安顿在床上,掖好被角,坐在床边,拿出手机,终于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响了很久,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电话才被接起。
那边很安静,只能听到他略带疲惫的呼吸声。
“喂?”
“沈惟,你在哪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医院。”他回答得很快,也很简洁。
“你去接安安了吗?”我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这片沉默里,我仿佛能听到他内心挣扎的声音,听到他在权衡,在组织语言,在思考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显得不那么……残忍。
“我……忘了。”
终于,他吐出这三个字。
忘了。
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忘了?”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沈惟,你忘了你的女儿还在幼儿园等了你三个小时?你忘了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你忘了她才五岁?”
“对不起,小念。我……”
“你在哪个医院?”我打断他,“你去看谁了?林玥吗?”
这个名字一出口,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都停滞了一瞬。
又是沉默。
比刚才更漫长,更压抑。
“……是。”他终于承认,“她今天情况很不好,突然情绪崩溃,我送她过来。刚才一直在陪她做镇静治疗,手机调了静音。”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意,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情绪崩溃,所以你就可以忘了自己的女儿?”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沈惟,你分得清主次吗?一个是你的责任,你的女儿!一个是……一个外人!”
“小念,你别这样说。”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林玥不是外人,你知道的。她的情况……很特殊。她需要我。”
她需要你。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插进了我的胸口。
是啊,她需要你。
那我呢?我们的女儿呢?我们就不需要你了吗?
“安安发烧了。”我闭上眼睛,感觉眼眶一阵酸涩,“38度7。”
“什么?严重吗?要不要送医院?”他立刻紧张起来。
“不用了,医院的床位,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怕再多说一个字,我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不能在我的女儿面前哭。
我放下手机,回头看向床上的安安。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只有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静的了然。
仿佛刚才我和她爸爸的对话,她全都听懂了。
她伸出温热的小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背上,用小小的手指,拍了拍。
像是在安慰我。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下。
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身体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窗外不休的雨声,和女儿小手那一点点滚烫的温度。
沈惟是第二天清晨回来的。
他带着一身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和清晨的寒气,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
我一夜没睡,正靠在床头看护着安安。
听到开门声,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走到床边,俯身想去摸安安的额头,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转而看向我。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疲惫。
他想开口说话,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蛋糕盒子,放在床头柜上。
“……给她买的,她最喜欢的草莓慕斯。”他的声音沙哑。
我看着那个盒子,上面印着一家城中顶级甜品店的logo。
我知道那家店,离林玥住的私立医院不远。
所以,他是在照顾了林玥一夜之后,回来的路上,顺便给自己的女儿,买了一个“补偿”性质的蛋糕。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冰冷的柠檬水里,又酸又涩。
“她发着烧,吃不了这个。”我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把蛋糕盒子又拿了回去。
“小念,我们……谈谈。”他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谈什么?”我看着他,“谈你为什么可以为了林玥,把自己的女儿忘在脑后?还是谈你所谓的‘责任’和‘亏欠’,到底要凌驾于我们的家庭之上到什么时候?”
“不是凌驾。”他皱起眉头,似乎对我的用词很不满,“小念,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林玥就不会……就不会留下那么严重的心理创伤。我照顾她,是应该的。这是我欠她的。”
又是这套说辞。
我听了无数遍。
我和沈惟是大学同学,而林玥,是他的高中同学,也是他口中那个“有过命交情”的朋友。
据说,高中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去野外郊游,沈惟失足坠落一个浅坑,是林玥不顾一切地拉住了他,但她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手臂被岩石划伤,伤到了神经,从此那只手臂就无法再提重物,并且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时常会情绪失控,产生幻觉。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悲壮,也很令人同情的故事。
刚和沈惟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曾为这个故事而感动,觉得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
他会定期去看望林玥,带她去做心理疏导,在她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耐心地陪着她。
我理解,并且支持。
我觉得,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包括他的过去,和他认为重要的责任。
可是,我渐渐发现,这份“责任”,正在慢慢地、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我们的生活。
我怀孕孕吐最严重的时候,他半夜接到林玥的电话,说她做了噩梦,他二话不说就开车过去陪她。
留我一个人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安安出生那天,我在产房里痛了十几个小时,他守在外面。
中途,林玥又来了电话,说她一个人在家害怕。
他犹豫了。
是我的主治医生,一位年长的女医生,看不下去,隔着门对他吼:“你老婆在里面给你生孩子,你还想去哪儿?天大的事也得等孩子出来再说!”
他这才留了下来。
安安一岁生日,我们订好了餐厅,请了亲朋好友。
他却在宴会开始前接到电话,匆匆离席。
因为林玥在家里切水果,不小心划伤了手。
他赶过去,送她去医院包扎,直到宴会结束才回来,带着满身的歉意,跟我说:“对不起,小念,她离不开我。”
一次又一次。
他的理由永远是:“她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我不能不管她。”
他的歉意也永远真诚。
但他的行为,却永远在重复。
我从最初的理解,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心冷。
我发现,我所谓的“家”,在他心里,似乎永远排在林玥之后。
我和安安,像是他正常生活里的点缀,而林玥,才是他必须时刻守护的主旋律。
“沈惟,”我看着他疲惫的脸,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你欠她的,你用一辈子去还,我管不着。但是,你不欠安安的吗?你作为父亲的责任呢?你昨天让她一个人在幼儿园,在那么大的雨里,等了三个小时。她才五岁,她会害怕,会生病,你想过吗?”
“我当然想过!我事后也很自责!”他提高了音量,似乎我的平静刺痛了他,“我不是故意的!林玥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她产生了幻觉,拿着刀要伤害自己!我必须稳住她!我一整晚都没合眼,天一亮就赶回来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我不想你怎么样。”我摇了摇头,感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不可能同时握住两样东西。你选择了去安抚她的情绪,就必然会缺席女儿的成长。你所谓的‘两全’,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承受后果的,是我和安安。”
他沉默了,眼中的激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丝……被误解的委屈。
“小念,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理解我一点呢?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他伸出手,想来握我的手。
我把手收了回来。
“感情?”我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凉意,“感情是被你一次次‘事出有因’的缺席,给磨光的。沈惟,我累了。我不想再争,也不想再吵了。”
床上的安安动了一下,发出一声难受的嘤咛。
我立刻转过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很烫。
我起身去拿医药箱,找退烧药和温水。
沈惟就坐在那里,看着我忙碌的背影,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
整个房间里,只有我倒水的声音,和安安偶尔因为发烧而发出的模糊呓语。
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冰冷的墙。
他在这头,守护着他的“亏欠”和“责任”。
我守在那头,护着我发烧的女儿。
我们明明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像是活在两个永不交汇的平行世界。
安安的烧,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三天。
这三天里,沈惟表现得像一个模范丈夫和父亲。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下班回家。
他学着给安安熬粥,用温水给她擦拭身体,笨拙地给她讲故事书。
他会坐在床边,握着安安的小手,一看就是一下午。
安安醒着的时候,会礼貌地叫他“爸爸”,但他讲的故事,她似乎听不进去,眼神总是飘向窗外。
他喂她喝粥,她会小口小口地吃,但吃得很少。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要抱抱,要举高高。
他们之间,有一种客气而疏离的氛围。
沈惟察觉到了,他很努力地想修复,但安安就像一只敏感的小蜗牛,稍有触动,就把自己缩回了壳里。
而我,则像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一切。
我照常上班,下班,照顾安安。
我和沈惟之间,除了关于安安病情的必要交流,几乎没有别的话。
他几次想和我深谈,都被我用“安安要睡了”或者“我累了”这样的借口挡了回去。
我不是在赌气。
我是真的觉得,无话可说。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很难再弥合。
信任,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即使再努力抚平,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安安病好后的第一个周末,天气难得放晴。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洒下明亮的光斑。
沈惟提议,带安安去她最喜欢的游乐园玩。
我看着安安眼中一闪而过的、小小的期待,没有拒绝。
或许,我心里也存着一丝幻想。
或许,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出去玩一次,那些不愉快,就能像被阳光晒干的露水一样,蒸发掉。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在游乐园里,沈惟确实很尽心。
他陪安安坐旋转木马,给她买巨大的棉花糖,在射击游戏摊位前,努力地为她赢得了一个粉色的兔子玩偶。
安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的笑容。
她举着棉花糖,抱着兔子玩偶,拉着我的手,又去拉沈惟的手。
就在我们三个人手牵手,准备去坐摩天轮的时候,沈惟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立刻就锁了起来。
那个表情,我再熟悉不过。
他走到一边去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能零星地听到几个词。
“别怕”、“我马上到”、“等我”。
挂了电话,他走回来,脸上带着那种我早已厌倦的、歉疚的表情。
“小念,我……”
“她又怎么了?”我没等他说完,就直接问了出来。
“她……一个人在家,说看到窗外有人影,很害怕。”沈惟的眼神有些闪躲。
“人影?”我几乎要气笑了,“沈惟,她住的是市中心最高档的公寓,24小时安保。你觉得会有什么人影?”
“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点……但她的精神状态就是这样,很脆弱,容易产生幻觉。我不能放着她不管。”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身边一脸茫然的安安。
安安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小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指。
“所以呢?”我问,“你又要走?”
“我送你们去坐摩天轮,然后我就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他试图安抚我。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松开了他的手,“你走吧。我们自己回去。”
“小念,你别这样。”他有些急了。
“我怎么样了?”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成全你的‘责任感’。去吧,你的林玥需要你。她比你的女儿更需要你。”
我说完,牵着安安的手,转身就走。
没有回头。
我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但我一步都没有停。
“妈妈,我们不坐摩天轮了吗?”安安仰着小脸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的哭腔。
“不坐了,宝宝。”我蹲下身,帮她擦掉眼角即将掉落的泪珠,“摩天轮不好玩,妈妈带你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我带安安去了城郊的一个儿童艺术体验中心。
那是我一个朋友开的,环境很好,很安静。
我给安安报了一个陶艺体验课。
她坐在小小的转盘前,小手沾满了湿润的陶泥,在老师的指导下,认真地捏着一个……我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但她很专注。
那种专注,驱散了她眉宇间那丝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愁。
我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看着她。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我几乎从不看的,沈惟和他们高中同学的微信群。
群里很热闹,有人在发林玥的照片。
照片里,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坐在一家精致的咖啡馆里,窗外是明媚的阳光。
她微微侧着头,笑得很恬静,手里捧着一杯拿铁,那只……据说受过重伤、无法提重物的手,正稳稳地端着杯子。
配图的文字是:“我们的小公主今天心情不错哦,终于肯出门晒太阳了。”
下面有人回复:“那还不是沈惟的功劳?一大早就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说是不能辜负好天气。”
“对啊对啊,刚才还看到他们俩在附近逛街呢,般配得很!”
我的手指,停留在“般配”那两个字上。
原来,他所谓的“害怕”,所谓的“幻觉”,所谓的“需要安抚”,就是和他一起,在阳光下,悠闲地逛街,喝咖啡。
而我,和我的女儿,却成了那个“不重要”的、可以被随时抛下的选项。
我关掉手机,闭上眼睛。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点的留恋和幻想,都彻底碎了。
碎得干干净净。
就像被摔在地上的瓷器,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我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在心里盘桓了很久,我一直没有勇气去触碰。
但现在,我有了。
不是为了赌气,也不是为了报复。
只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女儿。
为了我们能从这个令人窒息的、名为“责任”的泥潭里,挣脱出来。
为了安安,能有一个真正快乐的、不被打扰的童年。
我开始为我的决定做准备。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生活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我依旧每天上班,下班,接安安放学,陪她做游戏,给她讲故事。
只是,我不再等沈惟回家吃饭。
他回来,饭桌上就有他的一份。
他不回来,我和安安两个人,也吃得很好。
我不再追问他的行踪,不再关心他几点回来。
他深夜带着一身酒气和香水味回到家,我只会默默地把沙发上的毯子给他盖好,然后关上卧室的门。
沈惟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他开始变得有些……不安。
他会主动和我说话,聊一些工作上的趣事。
他会买一些我喜欢的花,或者小礼物,放在我的梳妆台上。
他会减少去看望林玥的次数,甚至有几次,林玥打电话来,他都当着我的面,用很温和但坚定的语气说:“我在陪我太太和女儿,晚点再联系。”
如果是在以前,我可能会因为他这些小小的改变而心软。
但现在,不会了。
我知道,他不是幡然醒悟。
他只是一个习惯了掌控全局的人,突然发现棋盘上有一颗棋子,不再按照他的意愿行走了,他感到了失控,所以他想把这颗棋子,重新拉回到他设定的轨道上来。
他的示好,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一种……维持现状的本能。
他想要的,是一个理解他、包容他、永远在原地等他的妻子,一个可以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去照顾另一个女人的“大后方”。
而我,不想再当这个“大后方”了。
我利用午休和周末的时间,去咨询了律师。
我找的是一位很有名的婚姻法律师,姓张,是一位四十多岁、看起来非常干练的女士。
她听我讲完我的故事,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给予同情或者劝解。
她只是冷静地问了我几个问题:
“你们的婚前财产有做过公证吗?”
“婚后共同财产主要有哪些?房产、车辆、存款、理财,你有大概的了解吗?”
“孩子你肯定是想要的,对吗?那你有没有为争取抚养权,做一些有利的准备?比如,证明你丈夫在履行父亲责任上有过失的证据。”
她的问题,像一把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被情绪包裹的、一团乱麻的生活,让我看到了最核心、最现实的问题。
我开始按照张律师的指导,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
我整理了沈惟因为林玥而缺席的各种家庭重要场合的时间线记录。
安安生日、家长会、生病住院……每一次,都有聊天记录或者通话记录作为佐证。
那次雨夜,幼儿园李老师发给我的、焦急催促的微信,我也截了图。
我还找到了沈惟给林玥转账的记录。
金额不大,但频率很高。
有时候是“520”,有时候是“1314”,备注是“小公主的零花钱”或者“宝宝不生气”。
我看着那些刺眼的数字和文字,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除了这些,我还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我带安安去看了儿童心理医生。
就是我之前带她去过的那个艺术体验中心,他们有一个附属的心理咨询部。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姓徐的医生。
他很年轻,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
他不像医生,更像一位邻家大哥哥。
他没有直接问安安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陪她玩沙盘游戏。
在一个方形的沙箱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模型:房子、树木、小人、动物……
安安在里面,摆出了一个家。
一个妈妈小人,和一个女孩小人,手牵手,站在一栋漂亮的小房子前面。
而爸爸小人,却被她放在了沙盘的最角落,背对着房子,面朝着一个孤零零的、看起来很悲伤的女性小人。
徐医生看着那个沙盘,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温和地问安安:“宝宝,这个小人为什么不回家呀?”
安安低着头,小声说:“因为那个阿姨生病了,他要照顾她。”
“那家里的小女孩,会不会想他呢?”徐医生又问。
安安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那她会不会觉得,爸爸更喜欢那个阿姨,不喜欢她了呢?”
安安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在沙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地、委屈地掉眼泪。
我站在一边,心疼得像是要碎掉。
原来,那些我以为她不懂、她不在意的事情,她其实什么都明白。
她只是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和受伤。
从那以后,我每周都会带安安去徐医生那里一次。
徐医生很专业,也很有耐心。
他用游戏、绘画和聊天的方式,一点点地引导安安,让她把心里的情绪表达出来。
安安在他的诊室里,会画很多画。
一开始,她的画,色调总是很灰暗。
天空是灰色的,房子是歪的,画里的小女孩,总是一个人。
后来,她的画里,开始出现了一点点亮色。
她画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的太阳。
徐医生问她,太阳是什么?
她说,太阳是徐叔叔。
因为徐叔叔的诊室里,总是很温暖。
再后来,她的画里,妈妈小人的旁边,多了一个戴眼镜的叔叔小人。
他们一起,牵着小女孩的手,在草地上放风筝。
而那个爸爸小人,已经从画面里,彻底消失了。
我看着那幅画,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安安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与过去告别,并且,选择了一个新的、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和温暖的“父亲”形象。
哪怕,这只是存在于她的画纸上。
徐医生也看到了那幅画。
他扶了扶眼镜,隔着桌子,对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安安妈妈,别担心。”他说,“孩子的世界很纯粹。谁对她好,谁能给她稳定的陪伴,她就会向谁靠近。这是一种健康的自我保护机制。”
我点了点头,对他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在那些灰暗而压抑的日子里,徐医生的诊室,和安安的画,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它们像一束光,让我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在离开沈惟之后,我和安安,也能拥有一片晴朗的天空。
我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后,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和沈惟摊牌。
我没有选择在家里,那个充满了我们共同回忆,也充满了无数次争吵和失望的地方。
我约他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
我提前到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我点了一杯美式,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奶。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却让我的头脑异常清醒。
沈惟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主动约他出来,还是在工作日的下午。
“怎么了,小念?突然约我出来。”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他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是我准备好的所有东西。
离婚协议书,放在最上面。
下面是财产分割明细,以及那些……他给林玥转账的记录,他缺席家庭活动的时间线,还有安安在心理诊所画的那些画的复印件。
他的脸色,随着他翻看的动作,一点点地变化。
从最初的困惑,到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片铁青。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你要……离婚?”他的声音因为受到巨大的冲击而有些变调,“就因为……就因为那些事?小念,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我平静地回视他。
“为什么?”他把手里的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引得邻桌的人都朝我们看来,“就因为我照顾林玥?我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那是责任!是亏欠!你怎么就不能理解?”
“我理解。”我点了点头,“我太理解了。我理解到,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丈夫,把另一个女人看得比自己的女儿还重要。我理解到,可以一次次地为你的缺席找借口,安慰自己,也安慰孩子。我理解到,可以把所有的委屈和失望都吞进肚子里,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我顿了顿,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
“可是,沈惟,我不想再理解了。我的理解,没有换来你的珍惜,只换来了你的变本加厉。我的退让,没有让你看清家庭的责任,只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可以被无限度牺牲和忽略的选项。”
“我没有!”他激动地反驳,“我没有忽略你和安安!我心里有你们!我只是……我只是分身乏术!”
“分身乏术?”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不,你分得清清楚楚。当林玥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以立刻抛下一切。当安安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总是有各种各样‘身不由己’的理由。沈惟,别自欺欺人了。你不是分身乏术,你只是,把你的心,分给了别处而已。”
我指了指桌上那些画。
“你看看这些画。这是你五岁的女儿画的。在她的世界里,‘爸爸’这个角色,已经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你觉得,这是一个正常的、幸福的家庭里,孩子会画出来的东西吗?”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画上,身体僵住了。
尤其是看到那张,妈妈和徐叔叔牵着小女孩放风筝的画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男人是谁?”他指着画上那个戴眼镜的小人,声音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是谁不重要。”我说,“重要的是,在安安最需要一个父亲角色来给予她安全感的时候,出现的不是你,而是别人。是一个愿意花时间陪她玩,听她说话,教她画画的人。”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男人,才要跟我离婚的?”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语气里充满了讽刺和愤怒,“陈念,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悲。
到了这一刻,他想的,依然不是他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沈惟,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和别人无关。只和你有,和你的选择有关。”我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选择了你的‘责任’,选择了你的林玥。那我,也选择我的责任。我的责任,就是保护我的女儿,让她在一个健康、稳定、不被忽略的环境里长大。而这个环境里,不能有你。”
他彻底愣住了,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脸上那种被冤枉的愤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赌气。
我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小念……别这样……”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我们……我们再谈谈,好不好?我改,我以后一定改。我把所有时间都给你们,我再也不去见林玥了,行不行?”
我摇了摇头。
“太晚了,沈惟。”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我改”,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的。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留下了疤痕。
“协议你看一下。财产方面,我没有多要,都是按照张律师的建议,合法分割。房子归我,因为安安熟悉这里的环境,不想让她再适应新地方。车子归你。存款和理财,一人一半。如果你没有异议,就在上面签字吧。”
我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
“陈念!”他叫住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吗?”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机会?”我轻声说,“我给过你很多次了。在你为了林玥半夜离家的时候,在你缺席安安生日的时候,在你让她一个人在雨里等了三个小时的时候……每一次,我都在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一次次地,亲手把它们都扔掉了。”
我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我的手机响了。
是徐医生打来的。
“安安妈妈,方便说话吗?安安今天的情绪有点小波动,我想跟你沟通一下。”他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和而有礼。
“方便的,徐医生,您说。”
我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我的脚步,从未有过的轻快和坚定。
我知道,前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沈惟不会轻易签字,他会纠缠,会挽留,甚至会用安安来要挟我。
但我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我正在走的这条路,是通往光明的。
是通往我和安安,真正的新生。
接下来的日子,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沈惟开启了全方位的“挽回”模式。
他不再去见林玥,每天准时回家,手里总是捧着一束鲜花,或者一个我喜欢的品牌的最新款包包。
他开始学着做饭,虽然做得一塌糊涂,厨房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但他还是会把一盘盘奇形怪状的菜端到我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他会守在安安的房间门口,听我给她讲睡前故事。等我出来,他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问我:“今天……安安有没有提到我?”
我看着他笨拙而刻意的讨好,心里没有感动,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些迟来的殷勤,就像冬天里送来的冰淇淋,夏天里递上的暖宝宝,不合时宜,且毫无意义。
我拒绝了他所有的礼物,对他做的饭菜浅尝辄D止,对他关于安安的提问,也只是淡淡地回答“还好”。
我的冷淡,让他越来越焦躁。
在发现“柔情攻势”无效后,他开始转变策略。
他找来了我们的父母,双方的亲戚,甚至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轮番对我进行劝说。
“小念啊,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沈惟都认错了,你就给他个机会吧,男人嘛,谁还没犯点糊涂的时候。”
“为了孩子,你也得再考虑考虑啊,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话,像一张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朝我罩来。
我理解他们的好意,但我无法接受他们的逻辑。
什么叫“完整的家”?
一个父亲角色长期缺位,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的家庭,就叫完整吗?
一个让孩子从小就学会看眼色,学会用沉默来掩饰自己不安和恐惧的家庭,就叫完整吗?
不。
那不是完整,那是枷锁。
我顶住了所有的压力,态度始终坚定。
最后,沈惟撕下了他温情脉脉的伪装,露出了他最不堪的一面。
他开始威胁我。
“陈念,你别逼我!你要是真敢离婚,我绝对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地得到安安的抚养权!”他面目狰狞地对我吼道,“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我会告诉法官,是你先出轨!是你和那个姓徐的医生不清不楚!”
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你去告吧。”我说,“正好,我也可以把这些年你给林玥的转账记录,还有你们那些‘小公主’、‘宝宝’的聊天记录,都提交给法庭。让法官看看,到底是谁,在婚内存在过错。”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我,不停地颤抖。
我知道,我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形象。
他享受着这种道德光环带给他的满足感。
他无法接受,自己完美的人设,在众人面前轰然倒塌。
我们的战争,陷入了僵局。
他不同意协议离婚,而我,已经做好了起诉离婚的准备。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安安变得更加沉默了。
她似乎能感觉到父母之间的剑拔弩张,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像一只惊弓之鸟。
只有在徐医生的诊室里,她才会稍微放松一些。
有一次,我去接她,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徐医生正蹲在地上,和安安一起拼一幅巨大的海底世界拼图。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画面安静而美好。
安安指着一只小丑鱼,开心地说着什么,徐医生侧耳听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不能为了和大人的世界里那些财产、名誉的拉扯,而牺牲掉孩子最后一点快乐的时光。
我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
转机,发生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
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虚弱,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是陈念吗?我是林玥。”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冷。
“我想和你见一面。”她说,“有些事,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
我本来想拒绝。
我和她之间,无话可谈。
但转念一想,去见见也好。
去看看这个,让沈惟不惜牺牲家庭也要去守护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也让我们之间这个纠缠了多年的死结,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我们约在一家酒店的行政酒廊。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羊绒长裙,外面披着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头发松松地挽着,妆容精致。
她看起来,不像一个长期被心理疾病困扰的病人,更像一个被精心呵护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
她比照片上更瘦,脸色有些苍白,但这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楚楚可怜的、易碎的美感。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沈惟会对她如此着迷。
她身上,有一种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特质。
“坐吧。”她朝我对面的沙发指了指,语气平淡。
我坐下,没有说话,等着她开口。
“我听说,你要和阿惟离婚。”她开门见山。
“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我回答。
她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骨瓷杯,轻轻抿了一口红茶。
“怎么会没关系呢?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为了我,才要和他离婚的。”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阿惟也是这么想的。他最近为了你的事,焦头烂额,人都瘦了一圈。”
“所以呢?”我看着她,“你是来向我炫耀的?还是来替他求情的?”
“都不是。”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来劝你,离开他。”
我愣住了。
这和我想象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你没听错。”她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离开他,成全我们。这对你,对他,对所有人,都好。”
“成全你们?”我重复着这几个字,觉得荒谬至极,“林玥,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沈惟的妻子。你,才是一个不该出现的第三者。”
“第三者?”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出来了,“陈念,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你和阿惟之间,有过爱情吗?”
她止住笑,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你不过是……一个最合适的替代品而已。”
“替代品?”
这两个字,像一把钝刀,在我的心脏上来回地割。
林玥看着我煞白的脸,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你不知道吧?当年,我因为救阿惟,伤了手,也伤了心。我的父母,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他们觉得阿惟家境普通,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更重要的是,他们怕阿惟会成为我一辈子的心理负担。”
“所以,他们强行把我送出了国。阿惟去找过我,求我跟他回来。但我……我那个时候,太脆弱了,我没有勇气反抗我的家庭。”
她的眼神飘向远方,陷入了回忆。
“在我离开后,阿惟消沉了很久。后来,他遇到了你。他说,你很像我,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善良,温柔,不争不抢。他说,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当年那个还没有受伤的我。”
“所以,他开始追你。和你在一起,结婚,生子……他努力地扮演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他想向所有人证明,他可以拥有一个正常、幸福的家庭。也想向我证明,没有我,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但那都是假的。”她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黏腻,“一个人的心,是骗不了人的。他越是想证明,就越是说明,他放不下。这些年,他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真的是因为所谓的‘亏欠’和‘责任’吗?陈念,你也是女人,你难道感觉不到吗?那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女人的,无法割舍的牵挂。”
我坐在那里,浑身冰冷,一动不动。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这么多年的婚姻,我自以为是的爱情,都只是一个笑话。
我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替代品。
我所有的付出和忍让,在他看来,或许都是理所应当。
因为,我这个“替代品”,本来就该为他守护的“白月光”,让路。
怪不得。
怪不得他可以那么理直气壮地,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她,而抛下我和安安。
因为在他心里,她才是“正主”。
而我们,不过是占据了本不该属于我们位置的……过客。
“所以,你现在回来,是想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了?”我看着她,声音沙哑地问。
“可以这么说。”她点了点头,姿态优雅地拿起一块马卡龙,小口地吃着,“我的父母,年纪大了,也想通了。他们不再反对我们在一起。而阿惟……他也累了。他不想再这样两边拉扯,扮演一个他不想要的角色了。”
“他不想扮演?”我冷笑一声,“是我逼他了吗?是他自己选择要结婚,要生孩子的!现在一句‘不想扮演了’,就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掉吗?”
“责任?他会对你和孩子负责的。”林玥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得轻描淡写,“他会给你足够的补偿,房子,钱,都不会少了你的。至于孩子……如果你愿意,可以跟着他。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你闭嘴!”我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猛地站了起来,“林玥,你没有资格提我的孩子!你永远也别想!”
我的声音太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林玥却依旧镇定自若。
她抬起眼,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陈念,何必呢?闹得这么难看,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怎么选,对你才是最有利的。”
“放手吧。”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像恶魔的私语,“你抓着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和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呢?成全我们,也等于……放过你自己。”
她说完,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转身离去。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
原来,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是,每一根。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酒店,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细密的,冰冷的雨丝,打在我的脸上。
我没有打车,就那么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手机在包里疯狂地震动,我没有理会。
我知道,一定是沈惟。
是林玥告诉他,她来找我了。
他现在,大概是急着来向我解释,或者说,是来向我摊牌的吧。
也好。
把一切都说开,把所有虚伪的面具都撕掉。
这样,我才能走得,更决绝,更彻底。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条微信弹了出来。
是徐医生发的。
“安安妈妈,下雨了,出门记得带伞。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可以联系我。”
后面,还附上了一个“太阳”的表情。
看着那条微信,看着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太阳。
我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蹲在陌生的街头,在冰冷的雨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哭我错付的青春。
哭我一厢情愿的爱情。
哭我那个,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所谓的家。
也哭我的女儿,那个无辜地,被卷入这场成人世界肮脏骗局里的,小小的她。
哭过之后,我擦干眼泪,站起身。
雨还在下,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林玥说得对。
放手,不是成全他们。
是放过我自己。
我拿出手机,给张律师打了个电话。
“张律师,我决定了。明天就去法院,提交起诉材料。”
“想好了?”电话那头,张律师的声音依旧冷静。
“想好了。”我说,“前所未有地清楚。”
递交起诉状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法院很快就受理了。
开庭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沈惟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他搬了出去,没有再来纠缠我,也没有再打电话。
我们的联系,仅限于律师之间的沟通。
听说,他搬去和林玥一起住了。
他们的高中同学群里,有人发了他们一起布置新家的照片,背景里,有我曾经为我们的家挑选的、一模一样的沙发。
朋友把截图发给我,问我,还好吗?
我回了一个笑脸。
我说,好,前所未有的好。
这是实话。
没有了沈惟,没有了那些无休止的争吵、冷战和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我和安安的生活,反而变得简单而纯粹。
空气里,不再有消毒水和香水混合的怪异味道。
时间,也完全属于我们自己。
我每天会早起半个小时,给安安做一顿可爱的卡通早餐。
我们会一起听着音乐吃完,然后手牵手出门。
送她去幼儿园后,我去上班。
下午,我会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迎接那个像小鸟一样扑进我怀里的女儿。
周末,我不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突发状况”。
我带着安安,去遍了这座城市所有好玩的地方。
科技馆、海洋公园、植物园、美术馆……
我们一起看巨大的恐龙骨架,看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看奇形怪状的仙人掌,看梵高的星空。
安安的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清脆。
她的话,也变多了。
她会叽叽喳喳地跟我分享幼儿园里的趣事,哪个小朋友今天穿了新裙子,李老师又教了什么新的儿歌。
她的画,也彻底变了样。
画面里,永远是蓝天、白云、绿草地。
一个大大的妈妈,和一个小小的女儿,手牵着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有时候,那个戴眼镜的徐叔叔,也会出现在画面的角落里,像一个温柔的守护神。
我和徐医生的联系,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出于对安安病情的沟通。
后来,我们会聊一些育儿心得,聊一些彼此都喜欢的电影和书。
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也是一个很好的建议者。
他从不探问我的私事,但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我恰到好处的安慰和支持。
有一次,安安在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磕破了膝盖。
我吓得手足无措,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他打电话。
他正在休假,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就开车赶了过来。
他熟练地给安安处理伤口,一边处理,一边用温和的语气和安安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
安安很勇敢,全程没有哭。
处理完伤口,他看着我依旧紧张的脸,笑了笑,说:“安安妈妈,你比安安还紧张。”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我和安安的一种……依赖。
是一种,很安心,很踏实的依赖。
开庭那天,天气晴朗。
我在法院门口,看到了沈惟。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眼里的光彩,都黯淡了下去。
他身边没有林玥。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些萧索。
看到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庭审的过程,很平静。
因为有充足的证据,张律师几乎是压倒性地占据了上风。
沈惟的律师,试图用“感情尚未完全破裂”来做最后的挣扎,但当我把林玥约我见面的那段录音,当庭播放出来的时候,他彻底放弃了。
录音里,林玥用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那些最残忍的话。
“你不过是……一个最合适的替代品而已。”
“成全我们,也等于……放过你自己。”
整个法庭,一片寂静。
我看到,审判席上的法官,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沈惟,他坐在被告席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我不知道他是在哭,还是在为自己的愚蠢和失败,感到羞愧。
最后,法官当庭宣判。
准予我们离婚。
安安的抚养权,归我。
沈惟需要每月支付抚养费,直到安安十八岁成年。
夫妻共同财产,按照我方提出的方案进行分割。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正好。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蓝得像一块纯净的宝石。
沈惟追了出来,叫住我。
“小念。”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对不起。”他说,声音沙哑得厉害,“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我以后,还能……看看安安吗?”
他的眼里,带着一丝祈求。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爱过的,也曾经恨过的男人。
到了这一刻,我发现,我心里,已经没有恨了。
只剩下,一片平静的虚无。
“可以。”我说,“你是她的父亲,这是你的权利。”
说完,我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我的新生,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尾声
办完所有手续后,我用分到的钱,在安安幼儿园附近,买了一套小小的公寓。
虽然不大,但阳光很好。
我和安安一起,把它布置成了我们喜欢的样子。
墙壁刷成了温暖的米色,阳台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
安安有了自己的公主房,里面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楼下花园里的秋千。
我们的生活,简单,平静,且充满了阳光。
徐医生,成了我们家的常客。
他会带着自己烤的饼干,在周末的下午来看我们。
他会陪安安在花园里玩,教她认识各种植物。
他会和我一起,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喝着茶,聊着天,看夕阳一点点地落下。
他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也没想过要立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地,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一切,都顺其自然。
有一天,徐医生陪安安在客厅里画画。
我做好水果沙拉端出去,看到安安正举着她的新画,一脸骄傲地给徐医生看。
画上,是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妈妈,一个笑得很温柔的戴眼镜的叔叔,还有一个小小的女孩,他们三个人,手牵着手,站在一栋漂亮的小房子前面。
房子的上空,挂着一道绚烂的彩虹,还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巨大的太阳。
安安指着画上的叔叔,仰起小脸,用一种清脆又认真的声音,对徐医生说:
“徐叔叔,你看,这是我的新爸爸。”
徐医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了一个比阳光还要温暖的笑容。
他低下头,在安安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安安小小的肩膀,看向我。
那眼神里,有星辰,有大海,有我能看懂的,名为“未来”的东西。
我站在那里,笑了。
眼眶有些湿润,心里却被一种巨大的、温暖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是啊。
我的女儿,终于有了她的新爸爸。
不是血缘上的替代,而是爱与陪伴的,真正的归宿。
而我,也终于在告别了那场错误的婚姻之后,找到了属于我和女儿的,那片最晴朗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