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89岁父亲抛弃荒山,12年后再登山却听山谷里:儿子是你来了

发布时间:2025-07-29 21:45  浏览量:1

“快点!齐铮!你磨磨蹭蹭地是想等天黑了被狼叼走吗?”尖利的女声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男人的耳膜。

齐铮浑身一颤,背着老父亲的手臂勒得更紧了。他回头,看着妻子何玲那张因不耐与怨毒而扭曲的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怀里的老人,89岁的齐世安,干瘦得像一截枯木,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迷茫:“铮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玲子她……她怎么了?”

“爸,你别管,我们……我们去看个风景。”齐铮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看什么风景要爬这么高的野山?”何玲一把将他拽得一个趔趄,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嘶吼,“我告诉你齐铮,今天不把他扔在这,咱俩就一起从这跳下去!我受够了!这个老不死的,就是我们家的索命鬼!”

齐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看着父亲那张茫然信任的脸,又看看妻子决绝狰狞的表情,双腿重如灌铅。

就在他被何玲推搡着,即将把父亲放在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上时,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的山谷里同时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穿透了呼啸的山风——

“把他放下,你们,可以滚了。”

01

十二年前,我和何玲还不是这副鬼样子。

那时我们是镇上人人羡慕的夫妻。我踩着三轮车走街串巷收废品,何玲在一家小纺织厂上班。日子虽然清贫,但我们俩像两只勤劳的蚂蚁,一分一毛地往家里搬东西。

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蹬着三轮在雪地里摔了一跤,收来的一车废纸壳全湿了,卖不上价。我垂头丧气地回家,以为何玲会埋怨我。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铁皮罐子,那是她存了快一年的“私房钱”,里面是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毛票和钢镚儿。

“拿去,明天去买点好收的,铁疙瘩也行,别再收纸了,占地方还怕水。”她把罐子塞我手里,罐身冰凉,我的心却是滚烫的。

那天晚上,我们奢侈地煮了一包泡面,两人你一口我一口,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她靠在我怀里说:“齐铮,等我们攒够了钱,就在城里买个小房子,再也不用受这份苦了。”

我搂着她,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父亲齐世安,那时身体还算硬朗,一个人住在乡下老宅。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对我的爱也藏得极深。每次我回去看他,他总会提前半天就把我最爱吃的腊肉炖上,自己舍不得吃,全往我碗里夹。我们结婚时,他把一辈子的积蓄——一个用红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存折,塞到何玲手里,嘴里念叨着:“玲子,我们家穷,委屈你了。铮子这孩子实诚,你多担待。”

何玲当时感动得眼圈都红了,连声说:“爸,您放心,我跟齐铮会好好过日子,以后给您养老送终。”

那时的誓言有多真诚,后来的背叛就有多刺骨。

变故发生在我父亲77岁那年。他在地里干活时摔了一跤,中了风,虽然命保住了,但左半边身子不利索了,脑子也时常糊涂。乡下老宅是没法住了,我跟何玲商量,把他接到了我们租的小房子里。

那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出租屋,从此成了我们生活的战场。

02

矛盾,是从一碗鸡蛋羹开始的。

父亲生病后,医生嘱咐要吃得清淡有营养。何玲一开始还尽心尽力,每天给父亲蒸一碗鸡蛋羹。可时间一长,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又是鸡蛋羹!你知道现在鸡蛋多贵吗?五块钱一斤了!他一个人一天就要吃掉两个蛋,一个月下来光鸡蛋钱就多少?”她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汤汁溅了出来。

我小声说:“爸身体需要,贵也得吃啊。”

“需要?他都需要,我们的日子就不要过了?房租不要钱?水电不要钱?你收那点破烂能挣几个钱?我的工资有一半都填他这个无底洞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完全不顾及父亲就在里屋躺着。

从那天起,父亲的鸡蛋羹从每天一碗,变成两天一碗,最后变成了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有时候我收工早,自己去厨房给父亲蒸,何玲看见了,就会阴阳怪气地说:“呦,孝子回来了?怎么,嫌我这个当媳妇的照顾不周?那你自己来啊!你别出去挣钱了,就在家伺候你爹,我看我们娘俩喝西北风能不能喝饱!”

我被她堵得哑口无言。生活的压力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只能加倍地出去干活,想着多挣一点,家里的气氛就能好一点。

但我错了。钱并没有让何玲变得宽容,反而让她对父亲的存在愈发不耐烦。

父亲脑子糊涂后,有时候会大小便失禁。有一次,他没来得及叫人,弄脏了床单。那床单是何玲结婚时特意买的,宝贝得不得了。当她看到那片污渍时,整个人都爆炸了。

她冲进房间,指着躺在床上不知所措的父亲,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你是故意的吧?看不得我们好是吧?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嫁给你齐家,是来当保姆伺(伺候)你爹拉屎撒尿的吗?”

父亲被她吓得缩成一团,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

我冲进去想拦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齐铮你滚开!今天这事没完!要么把他送走,要么我走!”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何玲如此歇斯底里的一面,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仇恨和厌恶。我心里发冷,我认识的那个,愿意跟我分一碗泡面的姑娘,去哪儿了?

为了息事宁人,我把床单洗了七八遍,又去给她买了她念叨了很久的一件新衣服,她才算消了气。但从那以后,家里再也没有了安宁。她会因为父亲吃饭掉了一粒米而摔碗,会因为父亲夜里咳嗽影响她睡觉而咒骂,会当着我的面,把给父亲买药的钱拿去买了新口红。

她把所有对生活的不满,都化作了最恶毒的武器,日复一日地凌迟着我和我那可怜的父亲。而我,夹在中间,像个懦夫一样,除了沉默和忍耐,什么都做不了。我怕,我怕这个家散了,怕我连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种懦弱,最终将我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03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个来自城里的“机会”。

我一个远房表哥在省城一个大建筑公司当了个小工头,说那边缺人,让我过去,开的工资是我收废品的好几倍。而且,公司有内部指标,干满五年,就能以极低的价格买一套员工宿舍。

这个消息,对我和何玲来说,不亚于一道神谕。

“去!必须去!”何玲的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城里那套窗明几净的小房子在向她招手。

我们彻夜规划着未来,美好的蓝图在我们面前展开,直到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我爸怎么办?

带去城里?我们租的肯定是最小的单间,根本没地方住。而且我刚去工地,她也要找工作,谁来照顾他?

送养老院?我们打听了一下,最便宜的,条件差得像猪圈一样的养老院,一个月也要一千五。我们根本负担不起。

那几天,何玲一言不发,屋子里的气压低得吓人。我心里明白她在想什么,但我不敢问,也不敢想。

直到一个晚上,她给我倒了一杯酒,那是我们很久没舍得喝过的白酒。

她幽幽地开口:“齐铮,你听过‘瓦罐坟’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那是我们乡下流传已久的一个野蛮陋习,说古时候家里老人老到不能动了,就会被子女背到山里一个预先修好的小土窑里,放上几天的食物,然后封上洞口,任其自生自灭。这是我听过的最残忍的故事。

“你……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在发抖。

“我能有什么意思?”何玲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只是在想,咱们这儿后面那座青峰山,风景不是挺好的吗?老人家不都喜欢清静?咱们把他送去山上住几天,就当是……是让他老人家回归自然了。”

“回归自然?”我几乎是吼了出来,“何玲!你说的是人话吗?那是生我养我的爹!”

“你爹?你爹现在就是个拖累!是个废人!”她也激动起来,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齐铮你清醒一点!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错过这次,我们这辈子就得耗死在这个破地方,守着你这个半死不活的爹!你要你爹,还是要我?你自己选!”

那一夜,我们吵得天翻地覆。我说了所有我能想到的狠话,她用了所有她能想到的恶毒词语来回击我。最后,她抱着被子睡到了沙发上,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影和一句最后通牒:“明天天亮前,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去跳河。”

我一夜没睡。窗外是无尽的黑,我的心也沉在无尽的黑里。一边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一边是曾与我同甘共苦的妻子和虚无缥缈的未来。我像一头被两边绳子拉扯的牲口,皮肉都被勒进了血里。

我恨她的绝情,但更恨我自己的无能。如果我能挣到足够多的钱,如果我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是不是就不用面临这样非人的选择?

天快亮的时候,我走到了沙发边。看着何玲脸上未干的泪痕,想着我们曾经分食一碗泡面的夜晚,我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击溃了。

也许……也许她说的对,这只是暂时的。等我在城里站稳了脚跟,我就回来,我再把爸接回来。我这样麻痹着自己,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给自己找着各种活下去的借口。

我轻轻地推了推她:“玲子,我……我听你的。”

何玲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没有一丝睡意,只有一片算计得逞的冰冷。

0.4

上山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塌下来一样。

我跟父亲说,带他去山上一个老中医那看病,说不定能治好他的腿。父亲信了,还特意穿上了我给他买的新布鞋,一路上絮絮叨叨地问着那个“老中医”的事。

每当他问一句,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下。

何玲走在最前面,催命似的催着我们。她选了一条最偏僻的野路,荒草比人还高,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一处几乎没人会来的山坳里。

这里有一块天然的避风岩,下面还算平整。何玲把带来的一个旧军大衣和一袋子干硬的馒头扔在地上,对我说:“就这儿了,快点,把他放下。”

那一刻,我背上的父亲仿佛有千斤重。我迟迟不动,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父亲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环顾着四周荒凉的景象,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恐惧:“铮子……这里……这里不像有人的地方啊……我们回家吧?”

“回什么家!这里就是你的家!”何玲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她冲着父亲尖叫,那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

父亲被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紧紧抓住我的衣服,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铮子……铮子……你妈走得早,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你不能不要我啊……”

“爸……”我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何玲上前一步,用力来掰我父亲的手,“老东西,你不是最疼你儿子吗?你现在就是在拖累他!你要是真为他好,就自己死在这,别给他添麻烦!”

“不……不……”父亲拼命摇头,死死地抓着我。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做出了那个让我悔恨终生的动作。我闭上眼,心一横,用力将父亲的手从我身上掰开,把他轻轻地放在了那块冰冷的岩石下。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把军大衣给他盖上,把那袋馒头放在他手边,然后转身,像一个逃兵一样,仓皇而逃。

“铮子!铮子你回来!别不要爸!”父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背后传来,每一声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回去。何玲拉着我的胳膊,几乎是拖着我往前跑。

就在我们跑出几十米远,即将拐过一个山坡,再也看不见父亲的时候。

那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了。

“把他放下,你们,可以滚了。”

那声音不像是从某个具体方向传来,而是像整座大山在说话。我和何玲都吓得停住了脚步,惊恐地四处张望。山风呼啸,除了荒草和岩石,什么都没有。

“谁?谁在装神弄鬼?”何玲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只有山风把她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我的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是幻觉吗?还是山里的什么精怪?

“别管了!快走!”何玲也怕了,她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冲下了山。

回到家,我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嘴里不停地喊着“爸”和“有鬼”。何玲一边骂我没出息,一边又害怕得不行,请了乡下的神婆来给我“叫魂”。

一个星期后,我烧退了。那句“把他放下,你们,可以滚了”的话,也被我们当成了一次太过紧张而产生的集体幻听。

不久之后,我们收拾了所有家当,逃离了那个让我充满罪恶感的小镇,去了省城。

我以为,新的生活,可以埋葬掉那段不堪的过去。

0.5

在城市的十二年,我活得像一个行尸走肉的机器。

我确实挣到了钱。我跟着表哥在工地上,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别人休息的时候我还在加班。我用汗水和血,甚至是尊严,换来了一沓沓的钞票。

我们如愿以偿地买下了那套员工宿舍,虽然不大,但总算是在城里扎下了根。何玲也如愿以偿地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她辞掉了工作,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去打牌、逛街、做美容。

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她不再关心我累不累,只关心我这个月交回家的钱够不够她买新包。我们的卧室里,永远是两床被子,中间隔着的距离,像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我,则被无休止的噩梦纠缠着。

我总会梦到青峰山,梦到我把父亲放在那块冰冷的岩石上。梦里,父亲的脸清晰无比,他定定地看着我,不哭也不闹,就那么看着,眼神里有失望,有悲伤,但没有恨。这比他骂我打我还要让我痛苦。

我常常在午夜惊醒,一身冷汗。身边躺着的何玲,睡得香甜,仿佛那个被她称为“索命鬼”的老人,从未在她生命里出现过。

我偷偷回去过一次。那是我们离开小镇的第三年,我借口说回老家看亲戚,一个人坐上了回乡的火车。我不敢去青峰山,我怕看到一堆白骨。我只是在镇上,找那些曾经的邻居打听。

他们都说,齐老头自从被儿子媳妇接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应该是跟着儿子去城里享福了。

“享福”,这两个字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我的脸上。

十二年,四千三百多个日夜,我内心的罪恶感像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几乎要将我压垮。我挣的钱越多,住的房子越大,我的心就越空。我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觉得那是个陌生的、面目可憎的怪物。

终于,在一个又被噩梦惊醒的凌晨,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必须回去。

无论结果是什么,哪怕是去给父亲收敛骸骨,我也必须回去。我要给他磕头,我要给他一个交代,也给我自己一个解脱。

我对何玲说,我要回老家一趟。

她正对着镜子涂抹昂贵的面霜,头也不回地问:“回去干嘛?那穷地方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我回去……看看我爸的坟。”我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十二年了。

何玲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都十二年了,骨头渣子都化了吧?回去有什么用?别忘了下个月的房贷。”

我没有再跟她争辩。我买了最早一班的车票,踏上了那条我逃离了十二年的路。

0.6

青峰山还是老样子,只是比记忆中更加荒凉了。

当年的野路已经被疯长的灌木彻底淹没,我拿着一把从镇上买来的砍刀,一刀一刀地劈开荆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

十二年前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何玲尖利的催促声,父亲无助的哭喊声,还有那句仿佛来自天外的神秘话语,在我耳边交织回响。我的心脏跳得厉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我怕。我怕在那个山坳里,看到一堆散落的白骨,上面可能还缠着破烂的军大衣。

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我终于爬到了那个熟悉又让我恐惧的山坳。

岩石还在,但下面空空如也。没有军大衣,没有馒头袋子,更没有我想象中的骸骨。地上很干净,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停留过。

我瘫坐在地上,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也许,父亲当年并没有死在这里?也许他自己走下山了?或者被什么野兽拖走了?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翻滚,搅得我头痛欲裂。

我在山坳里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开始偏西。我站起身,准备下山。也许,这就是结局,一个没有答案的结局。我将永远背负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去。

我环顾着这片空旷的山谷,十二年的压抑和悔恨在此刻达到了顶点。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爸——!儿子不孝!儿子回来看你了——!”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息。

然后,就在我的回音即将消失在风中时,一个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奇迹发生了。

从山坳侧后方,一处被茂密的藤蔓遮挡住的岩壁后面,传来一个苍老、有些含糊,但无比清晰的声音。

“……儿子,是你来了?”

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个声音,我化成灰都认得!

我疯了一样地冲向那片岩壁,用手扒开那些带刺的藤蔓,手上被划出无数道血口也浑然不顾。

藤蔓后面,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山洞。洞口,坐着一个老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头发和胡子都全白了,长得垂到了胸前。他很瘦,但精神矍铄,眼睛虽然浑浊,却透着一股安详。他手里拿着一个烤得焦黄的红薯,正疑惑地看着我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他就是我的父亲,齐世安。

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爬到他面前,抱着他干瘦的小腿,泣不成声:“爸……爸!是我……我是齐铮啊!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父亲愣了很久,他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辨认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伸出那只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颤巍巍地放在我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

“……铮子……长这么大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怨恨,只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淡淡的欣喜。

然后,他把自己手里那个烤红薯,递到了我的嘴边。

“饿了吧?……吃点东西。”

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0.7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他就是十二年前,那个声音的主人。

老道长告诉我,他叫清玄,是这青峰山上一座破败道观里唯一的道士。十二年前,他下山采药,正好撞见了那一幕。他出声喝止,本以为我们会回来,没想到我们却吓跑了。

他走到我父亲面前,父亲当时已经吓得神志不清。清玄道长本想把他带回道观,但道观早已破败,连他自己都食不果腹。他只好把父亲安置在这个能避风雨的山洞里,教他认识山里的野果和野菜,教他如何生火。

“你父亲,是个有福之人。”清玄道长看着我,眼神平静而深邃,“他心性单纯,虽一时糊涂,但并无恶念。这山里的清净,反倒让他的脑子慢慢清明了。老道我隔三差五会来看看他,送些米粮。这十二年,他没受什么苦。”

“他……他没提过我吗?”我哽咽着问。

道长摇了摇头:“很少。他只记得,儿子带他来看风景,然后儿子有事先走了,让他在这里等着。他便一直等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自在。”

我听着,心如刀割。我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度他,抛弃他,而他,却用最单纯的心,在这里等了我十二年。

我把父亲接下了山。当我背着他,重新出现在我们那个“家”的门口时,正在敷面膜的何玲,发出了见鬼一般的尖叫。

“你……你把他从哪儿弄回来的?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活着!”她的声音尖锐,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我平静地看着她,看着这张我曾经深爱过,后来又无比厌恶的脸。我说:“何玲,我们离婚吧。”

她愣住了,随即爆发了:“离婚?齐铮你疯了?为了这个老东西你要跟我离婚?我跟你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现在刚享福你就想一脚把我踹开?门都没有!”

“苦日子?”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们的好日子,是用我爸的命换来的,这福,我享不起。这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爸。”

我没有再给她任何撒泼打滚的机会。我背着父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用罪恶堆砌起来的家。

我带着父亲回到了乡下老宅。我把布满灰尘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小时候,父亲每次在我从学校回来前做的那样。

我们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点。我重新干起了收废品的营生,收入不多,但足够我们父子俩温饱。

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他的精神很好。天气好的时候,我会用轮椅推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常常会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一看就是一下午。

有一天,他忽然拉住我的手,含糊地说:“铮子,爸……不怪你。山里……也挺好的,清净。”

我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

我终于明白,我这十二年,看似拥有了一切,实则一无所有。我丢掉了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良知和底线。我为了所谓的“好日子”,懦弱地向邪恶妥协,亲手将自己变成了禽兽。

是父亲用他最纯粹的善良和宽恕,将我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善良是没错的,但善良必须带上锋芒。面对无理的索取和恶意的裹挟,一味地退让,只会让自己堕入深渊。真正的强大,不是对苦难的忍受,而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有坚守自己底线的勇气。

我失去了半生的财富,却找回了我的灵魂。

阳光下,父亲的呼吸均匀而平稳,我握着他布满皱纹的手,内心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宁。我知道,我赎罪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