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兴亡录】645外戚乱政,杨国忠擅权
发布时间:2025-08-01 04:26 浏览量:1
在讲述了大唐帝国在中亚地区的军事失利后,我们再将目光转回长安城内波谲云诡的政治旋涡。
李林甫对太子李亨的攻势可谓功败垂成,眼看胜利在望,却最终因触及玄宗皇帝的底线而功亏一篑。历史的发展往往充满象征意义的事件,对李林甫长达十九年的执政生涯而言,扳倒张九龄标志着他政治生涯的巅峰,而针对太子的行动受挫则预示着他开始走向政治下坡路。
正所谓"后浪推前浪",就在李林甫的政治影响力日渐式微之际,朝堂上新一代的权贵正在崛起,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杨贵妃的堂兄杨国忠。
杨国忠原名杨钊,与杨贵妃属同曾祖的堂兄妹关系,血缘较为疏远。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母亲实为武则天时期著名面首张易之的亲妹妹。若论亲疏,这个关系远比与杨贵妃的亲戚关系要近得多。但在"五王政变"后,随着张易之的倒台,杨国忠家族逐渐没落,与后来飞黄腾达的杨贵妃家族形成了鲜明对比。
根据史料记载,杨国忠早年是个放荡不羁之人,嗜酒好赌,为乡邻所不齿。年过三十后,因在家乡难以立足,遂远赴蜀地从军。在军中,他虽力图洗心革面,但因积习难改,仍遭人非议。时任益州长史张宥对其尤为厌恶,致使这位本可大展宏图的青年才俊,最终只得了个新都县尉的微职。
杨国忠虽品行不端,却生得仪表非凡。他身材伟岸,相貌堂堂,这一优势甚至为他赢得了蜀地豪商鲜于仲通的青睐与资助。若无杨贵妃的得宠,杨国忠恐将终老于新都县尉之位,位极人臣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然而历史给了他意想不到的转机。
天宝四年(745年)八月,杨玉环受封贵妃,其兄杨锜、杨铦随之飞黄腾达,杨家一跃成为朝中最显赫的外戚。杨国忠因属远亲,此时尚未沾恩,但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
杨贵妃得宠的消息传到蜀地时,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正渴望升迁。得知杨玉环祖籍四川,他便想方设法要攀附杨家。当地官员鲜于仲通得知此事后,向章仇兼琼举荐了杨国忠。
虽然与杨贵妃只是远房亲戚,但在章仇兼琼眼中,这位来自蜀地的杨国忠已是难得的人选。初次见面,杨国忠的仪表堂堂和伶牙俐齿就给章仇兼琼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当即委任杨国忠为推官,并赠予重金厚礼,以进献珍贵春绨为名,派其前往长安疏通关系。
745年深秋,杨国忠抵达京城后,首先拜会了虢国夫人,献上蜀地特产的华美锦缎。在虢国夫人的引见下,他终于见到了杨贵妃。尽管杨贵妃对这位远亲印象模糊,但念在同宗之谊,又感念其千里迢迢前来拜访,便在玄宗面前美言了几句。不久,杨国忠便被任命为金吾兵曹参军,从此踏上了仕途。
杨国忠虽仅担任低阶的金吾兵曹参军一职,却因其特殊的皇宫出入权而获得政治优势。凭借这一便利条件,加之其出色的社交能力,他迅速在朝中建立起广泛人脉,尤其得到御史中丞王铁的赏识,并被其提拔为判官。
随着在朝廷地位的稳固,杨国忠的政治才能逐渐显现。他精于官场周旋之术,又借助与杨贵妃的亲属关系,自天宝五年(746年)起仕途便平步青云,从监察御史一路晋升至度支员外郎兼侍御史。值得注意的是,虽早年以放荡不羁著称,但杨国忠并非无能之辈。面对官位节节高升,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知:其成功既源于巧妙的逢迎手段,让喜好奉承的官员在玄宗面前为其美言;更依托于与杨玉环的亲属关系所带来的特殊关照。
为谋求长久稳固的政治地位,杨国忠深知必须抓住机会在玄宗面前建立真正的功绩。这一时机终于在天宝七年(748年)十二月到来。当时正值"开元盛世"的鼎盛时期,全国各州县仓廪充实,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李隆基面临一个棘手问题:各地征收的粮食布匹等实物赋税数量庞大且运输困难,难以及时运抵长安。此时,善于察言观色的杨国忠立即上奏献策,建议各州县可根据实际情况将实物赋税就地变卖,换成轻便货物运往京城。这一方案既保证了税收不减,又解决了运输难题。
为彰显政绩,杨国忠还特意邀请皇帝亲临左藏库视察。看到充盈的国库,龙颜大悦的李隆基当即赏赐杨国忠紫金鱼袋,并擢升其为太府卿,专司钱粮管理。这次成功的进谏成为杨国忠仕途的重要转折点。
天宝九年(750年)二月,杨国忠以原名"杨钊"含"金刀"不吉为由请求改名。李隆基钦赐"国忠"之名,这个充满期许的新名字不仅彰显了皇帝的宠信,也标志着杨国忠已跃居朝堂第二把交椅,仅次于宰相李林甫。
初时,杨国忠对这位当朝首辅尚存敬畏之心。然而随着权势日盛,他开始将李林甫视为仕途上的绊脚石,二人关系逐渐走向对立。
在李林甫针对太子李亨展开政治攻势期间,杨国忠始终是其坚定的政治盟友。这一方面源于当时初入朝堂的杨国忠亟需权倾朝野的李林甫作为政治靠山,另一方面也得益于李林甫对其特殊背景的看重,故而将其视为类似安禄山的重要政治助力。
在这场针对太子的政治斗争中,杨国忠虽未如杨慎矜、罗希奭等人般冲锋陷阵,却在幕后为李林甫出谋划策。他秘密设立特别审讯机构,屡次罗织罪名,通过审讯太子党羽株连数百家,对李亨势力造成沉重打击。
作为精明的政客,杨国忠虽倚仗李林甫的权势,却也敏锐地察觉到在这场储位之争中,李林甫未必能笑到最后。因此他刻意保持低调,避免与太子公开对立。然而这种首鼠两端的政治投机行为,终究难逃世人耳目。正是这种既要依附权贵又欲保全自身的矛盾心态,为其埋下了深重的政治隐患。只是由于玄宗皇帝的宠信,这一危机被暂时掩盖。直至十年后安史之乱爆发,积压已久的政治危机终于全面爆发,而杨国忠最终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李林甫与杨国忠在针对太子李亨的问题上曾因共同利益而短暂合作。然而随着杨国忠权势日盛,上升为朝廷第二号人物,权倾朝野的李林甫开始感受到威胁。就政治才能而言,杨国忠远逊于李林甫;但在政治背景上,李林甫则明显处于劣势。
年事渐高的李林甫最忧虑的,便是杨国忠凭借其政治背景和谄媚功夫取代自己的相位。这种担忧并非杞人忧天,事实上已有诸多迹象显现。
最先引起李林甫警觉的是御史中丞吉温。作为已故宰相吉顼的侄子,吉温表面上履行监察职责,实则是典型的酷吏。虽然玄宗朝的酷吏已不如武周时期来俊臣、周兴那般嚣张,但其阴险狠毒的本性却一脉相承。
玄宗最初对吉温印象不佳,致使其仕途坎坷。直到李林甫执掌相权后,吉温极尽谄媚之能事,在李林甫提携下先后出任京兆府士曹、户部郎中兼侍御史等职。特别是在构陷太子李亨一事中,吉温为李林甫效力甚勤,因而被引为心腹。
吉温是一个毫无原则的投机者,只要有更大的利益诱惑,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献媚讨好。随着官职节节高升,他开始觊觎宰相之位,希望得到李林甫的举荐。然而李林甫心知肚明:吉温虽然善于逢迎拍马,却缺乏为相所需的真才实干。
说到底,吉温的飞黄腾达全靠李林甫的提携。但在波谲云诡的朝堂斗争中,忘恩负义之徒比比皆是,吉温正是这样一个典型的白眼狼。
在权欲的驱使下,这个做着宰相美梦的投机者最终投靠了新贵杨国忠。他故技重施,用当年讨好李林甫的方式巴结新主子。不同的是,这次他充分发挥酷吏特有的蛊惑能力,不断煽动杨国忠的野心。
"若大人有意,在下愿为您谋划取代李林甫之策!"这句极具煽动性的话语,成为吉温投靠杨国忠后最打动对方的说辞。
面对这个提议,杨国忠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实际上,这个比李林甫更加口蜜腹剑的政客,正在权衡利弊。他明白此时扳倒李林甫的时机尚未成熟,而那看似温和实则诡异的笑容,不过是在掩饰内心的算计——他早已看穿吉温不可靠的本质。
吉温——一个典型的政治投机分子,他的仕途轨迹生动诠释了何为"有奶便是娘"。这位擅长钻营的官员,在权力阶梯上步步高升的同时,野心也在不断膨胀。当他觊觎宰相之位时,便将目光投向了当时权倾朝野的李林甫。
然而,老谋深算的李林甫早已看透:这个善于阿谀奉承的官员,虽然精通逢迎之术,却缺乏治国理政的真才实学。
讽刺的是,吉温的仕途腾达本就仰仗李林甫的提携,但在这位野心家眼中,所谓的知遇之恩远不如现实利益来得重要。
权力欲望的驱使下,吉温很快将目光转向了新贵杨国忠。他故技重施,将当年取悦李林甫的手段悉数用在新的主子身上。不同的是,这次他充分发挥了酷吏特有的煽动才能,不断撩拨杨国忠的野心。"若大人有意,在下愿为您谋划取代李林甫之策!"——这句极具诱惑力的承诺,成为他投靠新主的最佳投名状。
面对这个露骨的提议,杨国忠报以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个比李林甫更为狡诈的政治玩家,正在心中盘算:一方面他清楚时机尚未成熟,另一方面,那看似温和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对吉温人品的深刻洞察——在他眼中,这个反复无常的政客根本不值得信任。
这个政治三角关系很快就出现了裂痕。当吉温的密谋传到李林甫耳中时,这位权相虽然早知吉温的为人,却仍感到被深深刺痛。他可以容忍背叛,但绝不能接受自己的亲信倒向潜在政敌。更令他警觉的是,杨国忠的沉默态度——这远比直接反驳更令人不安。
就这样,一个野心家的投机行为,如同一把利刃,在两大权臣之间划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吉温或许不知道,当他周旋于两位政治巨头之间时,自己正成为引爆权力之争的那根导火索。
对李林甫来说,与杨国忠之间的矛盾尚不足为惧,真正令他担忧的,是逐渐丧失来自皇帝的信任。自天宝九年(公元750年)起,唐玄宗对他的态度明显趋于冷淡,这种疏远感让李林甫深感不安。
帝王在对待重臣时,往往怀有双重心态:一方面,他们需要有能力的大臣来治理国家、维系朝纲;另一方面,他们又忌惮臣子权势过盛,锋芒毕露,甚至盖过君主自身的威仪。唐玄宗看待李林甫,正是如此。
不可否认,自从李林甫执掌相位以来,玄宗曾对他极为倚重,这份信任正是其长期专权的基础。然而,即便李林甫打压太子李亨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玄宗的默许,他也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在这一场涉及储君的政治博弈中,皇帝会如何看待他的角色与手段?
实际上,玄宗虽默许对太子的压制,却并不希望李林甫表现得过于激进或残忍。从玄宗曾出言为李亨辩护便可看出,他对李林甫的狠辣手段已有所警觉。可惜的是,李林甫与太子之间的矛盾早已无法调和。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中,李林甫别无选择,只能步步紧逼,彻底展露锋芒,直至走到无法回头的境地。
李林甫的政治生涯从李亨被立为太子之时便已埋下衰落的伏笔。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最终难逃权力更迭的宿命,其政治影响力随着时间推移而日渐式微。在天宝九年(750年)四月发生的宋浑案中,这一趋势已初现端倪。
吉温投靠杨国忠后,为表忠心,上奏弹劾李林甫的心腹——御史大夫宋浑(名相宋璟之子)贪腐,致使宋浑被贬出京。令人玩味的是,一贯善于权术的李林甫此次竟未施以援手。这一反常现象暗示,李隆基可能已开始有意削弱李林甫的势力,转而扶持杨国忠。
作为在朝堂沉浮数十年的老臣,李林甫对皇帝的微妙态度极其敏感。他深知,宋浑之事绝非偶然,而是皇权态度转变的明确信号。尽管表面仍能号令群臣,但内心的焦虑与政治地位的动摇已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
然而,真正给予李林甫致命一击的,是随后爆发的王鉷案。这一事件彻底击垮了这位权相最后的政治资本,标志着其辉煌时代的终结。
杨国忠的旧上司王鉷,亲眼目睹这位昔日下属后来居上,心中自然不快。但王鉷亦非庸碌之辈,他攀附权相李林甫,在天宝六载至十一载间,从御史中丞一路高升至户部侍郎兼京兆尹,更兼领二十余镇节度使,虽权势仍逊杨国忠一筹,却也深受皇帝宠信。
官场声威往往与舆论造势密不可分,王鉷的崛起便是明证。起初下属呈报公务只需通传即可入内,随着官位攀升,其府邸门禁渐严。先是门吏索要"进门钱",继而幕僚收取"通报费",层层盘剥之下,竟如名伶登场般身价倍增。最终官员欲进其府第,需先取号候传,备足各类打点银钱。这般排场,就连李林甫有时也摸不透其中门道,反而对其生出几分忌惮。
王鉷虽权势日盛,却未得意忘形。其弟王焊时任户部郎中,为人阴鸷狠毒。曾召术士卜问帝王之命,吓得术士连夜逃遁。王鉷恐事泄株连,派人追捕术士后,借故将其杖毙灭口。
王鉷自以为此事做得干净利落,却未察觉真正的隐患不在术士,而在其弟王焊身上。果然,这位不安分的弟弟很快又给兄长招致了更大的祸端。
王焊此人品行低劣,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真实写照。他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个个都是些不成器的货色,尤其那个姓邢的家伙,更是头脑简单、狂妄自大,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的莽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然怂恿王焊勾结万骑卫谋反,妄想除掉李林甫、杨国忠两位权臣取而代之。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只能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消息很快传到玄宗耳中,玄宗立即命令王鉷和杨国忠率兵缉拿邢某一干叛党。王鉷反应迅速,心知弟弟王焊很可能与邢某混在一起,急忙派人去邢宅搜寻,果然找到王焊,赶紧将其带回。
黄昏时分,王鉷领着亲信贾季邻等数百人前往金城坊邢宅缉拿叛党。恰在此时,杨国忠的人马也赶到,两路人马合力围剿。邢某带着数十名党羽负隅顽抗。原本王鉷想借此机会在杨国忠面前立功表现,谁知事态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当邢某的党羽发现被两路人马包围时,竟开始有选择性地对抗:"别伤着王大夫的人!"这一喊,顿时让现场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之际,突然有人高声喊道:"王大人是咱们自己人!"这声呼喊出自邢的部下之口,在他们看来,王焊与邢交好,其兄王鉷必是被迫前来。
此言一出,王鉷面色骤变,险些昏厥。他深知这声呼喊已将他与叛党绑在一起,更糟的是身旁还站着老谋深算的杨国忠。
"大人!贼人似有暗号接应,此地不宜久留!"杨国忠的亲信低声警示。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令杨国忠心头一紧——原本是协同王鉷前来剿贼,如今看来反倒自投罗网。但转念一想:以王鉷的权势地位,怎会与邢这等莽夫为伍?
狡黠的杨国忠很快意识到,这恰是天赐良机。王鉷虽非叛党同谋,但这声呼喊却可大做文章,毕竟其背后还牵连着宰相李林甫。
"不必留情,格杀勿论!"杨国忠对王鉷冷声道。这话听在王鉷耳中,字字如针。邢等人困兽犹斗,部分叛军突破包围,却在长安西南隅遭遇高力士率领的四百飞龙军。邢当场伏诛,余党尽数落网。
表面风波平息,但对杨国忠与王鉷而言,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王鉷的心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云,人群中那一声突如其来的指控,如同利刃般刺破了他的平静。他越是辩解,局势反而愈发不利,仿佛陷入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他不禁担忧,杨国忠是否会借此机会步步紧逼,掀起一场政治风暴。
然而,他并未意识到,在杨国忠的棋局中,他的角色并非主角——真正的目标,是那位权倾朝野、老谋深算的李林甫。
李林甫!此前所有的隐忍与等待,皆为此刻铺路。你一向如铁壁铜墙,滴水不漏,可你万万不曾料到,一个偶然的呼喊,竟成了撬动你权势的支点。
从这一刻起,我终于有了正当理由,与你彻底决裂,不再掩饰!
“王鉷必与邢乱党有密谋!”
正如王鉷所料,邢氏叛乱刚被平定,杨国忠便迅速将那日人群中的喊话如实禀报唐玄宗李隆基,并顺势提出自己的判断。
李隆基听后略显迟疑:“王鉷身居高位,一向受朕信任,怎会牵涉叛乱?”
“人心难测啊!”杨国忠沉声道,“若非邢氏党羽亲口指认,臣也始终视王鉷为忠良之臣。但那人无端不会如此呼喊。即便王鉷本人未直接参与,其弟与邢氏关系密切,往来频繁,此事他岂能脱得了干系?”
李隆基陷入沉思:“此事……还需慎重考量。”
杨国忠此言,正中玄宗心事。他真正顾虑的,并非王鉷本身,而是其背后那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李林甫。玄宗深知,一旦动了王鉷,李林甫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场围绕权力核心的较量,已然悄然拉开帷幕。
历史记载表明,当李林甫得知杨国忠向玄宗皇帝奏报的内容后,立即出面为王鉷斡旋。经过他多次周旋和声泪俱下的辩护,唐玄宗李隆基最终只得下诏赦免王鉷、王焊兄弟。
从史料分析,玄宗对王鉷确实存有几分恻隐之心,但对王焊则认定其罪责难逃。既然已应允李林甫的请求赦免二人,天子一言九鼎,玄宗不便反悔。然而若不惩治王焊,又恐法度废弛。为两全其美,睿智的玄宗开始苦思良策。
经过深思熟虑,玄宗想出一个折中之策:暗示王鉷主动上疏请求治罪其弟。这看似完美的解决方案,实则难以实现。究其根源,在于人性中难以割舍的亲情羁绊。
尽管此后玄宗多次通过杨国忠暗示王鉷,但王鉷始终不为所动,坚持维护弟弟。这种态度最终激怒了玄宗,成为事态恶化的转折点。
在皇权威严之下,不识抬举者终将自取灭亡!
不久,朝中言官纷纷上奏弹劾王鉷,指其往日行事张扬跋扈,更与邢案牵连甚深,恳请圣明之主彻查此案,以正朝纲。
弹劾奏章如雪片般呈至玄宗御前,却未能动摇王鉷分毫——非因天子漠然,实乃杨国忠一力周旋。
杨国忠此举绝非心存善念,实为以退为进之策。他欲借保全王鉷之机,引出幕后主使李林甫的罪证。
深思熟虑后,杨国忠对邢案涉案者施以重刑,唯独对王鉷网开一面,意在诱其感恩戴德,供出李林甫。然王鉷竟是个硬骨头,任严刑逼供,始终三缄其口,绝口不提李林甫半字。
这般铁骨铮铮,纵非君子,亦堪称义气之士!
杨国忠见怀柔之计不成,眼中寒光乍现——既不能为我所用,便留你不得!
公元752年四月,天宝盛世下暗流涌动。杨国忠以术士任海川之死为由,向玄宗皇帝递上了一道致命的奏章。虽然死者不过是个江湖术士,凶手却是当朝权贵王鉷,但杨国忠深谙政治博弈之道,将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化作置对手于死地的利器。
"陛下明鉴!"杨国忠在御前义正言辞地陈奏,"任海川为王鉷之弟相面后即遭杀害,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秘。王鉷身为朝廷重臣,却草菅人命,按律当诛!"
这位新晋权臣言辞犀利,步步紧逼。他深知玄宗对自己的宠信,更料定皇帝会对这等"谋逆"之事深恶痛绝。果然不出所料,短短两日后,玄宗便下旨:赐王鉷自尽,其弟王焊被当廷杖毙,诸子流放岭南后亦遭诛杀。
这场政治风暴中,最受震撼的莫过于老宰相李林甫。眼看自己苦心经营的党羽被连根拔起,这位权倾朝野的权相却只能黯然旁观。年迈体衰的他已无力与如日中天的杨国忠抗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政治势力土崩瓦解。
而对杨国忠而言,李林甫的沉默更显得可疑。他在打击王鉷的同时,不忘在玄宗耳边暗示李林甫与此案的关联。这位野心勃勃的新贵正一步步清除通向权力巅峰的障碍,而这场针对王鉷的清算,不过是他政治棋局中的关键一手。
俗话说,恨屋及乌。由于王鉷深为李隆基所厌恶,在其死后,曾举荐过他的李林甫也日渐失去圣眷。
至此,杨国忠已实现初步目标——超越李林甫,成为皇帝最宠信的近臣。但政治斗争向来你死我活,即便此时李林甫重病缠身、自顾不暇,心狠手辣的杨国忠仍在谋划着下一步对付他的计策。
天宝十一年(752年)十月,南诏犯边,蜀地百姓联名请杨国忠坐镇退敌。许多史料将此归咎于李林甫的暗中操纵,但此说颇值得商榷。当时李林甫已病入膏肓,根本无暇顾及与杨国忠的恩怨;更重要的是,此举实为资敌之举——若杨国忠成功退敌,反而能借此立功。以李林甫的老谋深算,断不会出此昏招。
不过,李林甫虽无此意,精明的杨国忠却已嗅到可乘之机。此刻李隆基对李林甫的疏远与对自己的宠信,让杨国忠敏锐地意识到:这次蜀地之行,大有文章可做。
当然,这一切的最终目标,始终都是那个奄奄一息的政敌。
杨国忠经过深思熟虑,在觐见李隆基辞行时,精心策划了一场针对李林甫的攻心之计。
"陛下!臣此番入蜀,定当拼死抵御南诏进犯,誓保大唐疆土无虞。只是..."杨国忠欲言又止。
"爱卿但说无妨!"李隆基急切催促。
杨国忠并未立即应答,而是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潸然泪下。
"爱卿何故如此?莫非有何难言之隐?"李隆基见状大惑不解。
"臣纵使战死沙场亦在所不惜,唯恐臣离京后,朝中宵小会趁机在陛下面前挑拨离间。"杨国忠说罢竟嚎啕大哭起来。
杨国忠深谙攻心之术,善于因人施计。他深知这番说辞最能打动李隆基,因为此前诸多为国征战的将领,都曾饱受朝中谗言所害。
他早已料到,以李隆基的睿智,定会作出两种反应:或是温言抚慰,或是追问何人会从中作梗。
杨国忠与李林甫之间的明争暗斗,玄宗皇帝其实心如明镜。当杨国忠巧妙地抛出"最担心李林甫大人"这个话题时,对话立即转向了关键。杨国忠精准地把握了玄宗的顾虑,指出"李大人视权如命"这一致命弱点,最后以"陛下比我更了解李大人"这样意味深长的话语收尾,既达到了进言的目的,又给玄宗留足了颜面。
玄宗的沉默与思考,反映出他对这位执政近二十年的老臣复杂的情感。最终,他以调任杨国忠赴蜀处理军务为缓冲,并许以宰相之位的承诺,既安抚了杨国忠,又避免了对李林甫的直接打击。
杨国忠离京时的志得意满,与先前泪流满面的表演形成鲜明对比,生动揭示了当时官场上虚伪逢迎的政治生态。这段对话不仅是一场个人恩怨的较量,更折射出盛唐后期权力格局的微妙变化。玄宗的处理方式,既是对旧臣的体恤,也是对新贵的笼络,展现出一个成熟政治家的平衡之术。
唐玄宗李隆基的苦心安排,终究化作一柄利刃,刺向了病榻上的李林甫。当得知皇帝已允诺杨国忠入主宰相之位时,这位权倾朝野二十载的老臣,如枯叶般在风中战栗。病痛与忧惧交织,令他终日辗转难安,昔日的雄心壮志,此刻竟抵不过一副残破躯壳的拖累。
二十年来,李林甫早已将权柄视为生命的延伸。它如同空气,不可或缺;又似枷锁,令他难以挣脱。如今,竟有人要生生剜去这块心头血肉,他岂能甘心?然而,纵有万般不甘,死神冰冷的指尖已悄然抵上他的咽喉。金钱、权势,这些世人竞逐的幻梦,终究只是时光长河中的浮沫——有人沉醉不醒,有人转瞬成空。
或许是预感到大限将至,垂危的李林甫忽然渴盼再见天子一面。玄宗恻隐之心微动,欲亲临探视,却被近臣以"恐染恶疾"为由力谏。最终,君臣相隔百米相望:玄宗立于降圣阁上挥动红帕,李林甫则被人抬至庭院。望着那抹熟悉的明黄身影,老宰相浊泪纵横。他多想如从前般伏地叩首,可这副躯壳连最后的臣礼都需旁人代行。风中的红帕依旧飘扬,却再难系住一个时代落幕的苍凉。
当侍从们抬着病重的李林甫缓缓返回府邸时,站在降圣阁高处的李隆基望着这一幕,内心涌起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首辅大臣,如今却连站立都成奢望,这让他不禁感慨万千。
在这一刻,李隆基突然意识到什么。面对这位可能随时离世的老臣,他不愿让其带着遗憾离去。而他知道,杨国忠始终是压在李林甫心头的一块大石。
于是,一道诏令快马加鞭地追上了正在前往蜀地的杨国忠,命其不必面圣,直接前往李府探望。就这样,一位垂垂老矣的权臣与一位如日中天的新贵,展开了一场意味深长的对话。以下是这场漫长对话中最关键的片段:
"李相国贵体欠安,还望多加调养。"
"唉...药石已无回天之力了。"
"这病根怕是..."
"心病难医啊!"
"相国心怀天下,假以时日必能痊愈。"
"老夫命不久矣,杨大人日后必当大用,身后之事就有劳了..."
据史料记载,杨国忠听完这番话后顿时汗如雨下,跪伏在床前不敢抬头。这看似诚惶诚恐的表现,实则是他的精心表演——以杨国忠的机敏,怎会猜不透圣上急召的深意?
虽然杨国忠表面恭敬,但从对话中不难察觉其暗藏的锋芒。这场对话最耐人寻味之处,莫过于李林甫临终前的预言。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个预言在不久后竟一语成谶。
天宝十一年(公元752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执掌相位近二十年的宰相李林甫在家中病逝。作为唐朝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首席宰相,他不仅创下了一个空前的纪录,也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充满权谋与遗憾的句点。尽管他一生极尽权术之能事,却终究未能将权力带进坟墓,最终在不甘与愤懑中撒手人寰。
李林甫的长期掌权,并非源于政绩卓著或治国才能超群,而是依靠步步为营的权术运作与对政敌的无情打压。他的仕途轨迹,恰恰印证了一个深刻的道理:
一旦一个人将人生寄托于阴谋与算计,那么他的命运也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交由不可预测的时运来裁决——而运气,从不讲情面,也从不讲逻辑。
李林甫死后,他所畏惧的杨国忠迅速崛起。然而,这位新贵并未因对手的离世而停止打击。相反,他对李林甫的清算才刚刚开始。即便身死,李林甫也未能获得安宁。
早在李林甫病重垂危之际,唐玄宗李隆基便已着手布局权力交接,下诏任命杨国忠兼任中书令、御史大夫、剑南节度使及文部(即吏部)尚书等四十余项要职,使其迅速跃居朝堂之巅,成为新一代权臣。
在诸多官职中,杨国忠最为看重的,便是掌管官员任免的文部尚书一职。此位不仅象征着人事大权,更是敛财纳贿的绝佳渠道。对杨国忠而言,这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一条通往富贵的坦途。
在杨国忠身兼四十余职仅一个月后,他便向唐玄宗李隆基提出了一项关键的人事改革建议——文部选拔官员时,不论才能高低,一律以资历深浅作为晋升标准,并依此确定俸禄与官爵。此时的杨国忠已是李隆基最倚重的近臣,因此这一提议迅速获准推行。
新规一出,长期因各种原因无法升迁的官员们纷纷拥护。按此标准,他们顺利获得提拔,自然对杨国忠感激涕零,纷纷投靠其门下。这批人迅速成为杨国忠权力网络的核心成员,其中包括曾资助他赴京攀附权贵的鲜于仲通,以及心腹窦华等人。
为表忠心,鲜于仲通与窦华特意在中书省门前竖立颂碑,刻上"栓综之能"四个大字,公开为杨国忠造势。然而,这一人事改革的背后,隐藏着更深层的政治图谋:杨国忠试图通过大规模官员更替,彻底抹去李林甫长达二十年的专权痕迹,从而确立自己的绝对权威。
历史的车轮在此转向——大唐王朝正式迈入杨国忠独揽朝纲的时代。
为了巩固自身权势,杨国忠深知,即便李林甫已死,其“价值”仍未耗尽。他并非指望李林甫从坟墓中起身为自己效力,而是看中了一个政治上的“低成本高回报”操作——将罪名强加于已故之人。毕竟,向一个无法辩驳的死者泼脏水,既安全又有效。
就在杨国忠推行大规模官员整顿之后不久,他的心腹、时任御史中丞的吉温,私下向他献策。吉温认为,若想长久掌控朝局,杨国忠除了继续拉拢官员外,更需树立起不可动摇的权威,以震慑百官。而李林甫掌权近二十年,树敌无数,天下怨声载道。若能借此机会,指使其亲信诬告李林甫生前曾与蕃将阿布思密谋叛乱,再由杨国忠主动请缨,奏请皇帝亲自查办此案,便可顺势掀起一场政治风暴。届时,那些长期积怨于李林甫的人必将纷纷站出来作证,形成群起攻之的局面。
吉温还主动请缨,表示愿打头阵,并联合安禄山等势力共同推动此事,确保万无一失。
这一计策正中杨国忠下怀。其实他早有类似想法,但迟迟未动,原因在于他对自己的派系尚存疑虑。尽管这些人都名义上依附于他,但内部是否真正团结,彼此之间是否存在裂痕,杨国忠并无十足把握。尤其一些人曾受李林甫提携,立场难测,他担心在关键时刻难以形成合力,反而节外生枝。
如今吉温主动提出方案,且愿意牵头联络各方,无疑为杨国忠扫清了顾虑。
杨国忠终于可以放下心中顾虑,全力为吉温创造有利条件。他迅速上书玄宗,奏请吉温兼任关内采访使一职。这个职位具有巡查关内各地、征询地方官员意见的职权,正好为吉温以钦差身份前往范阳联络安禄山提供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玄宗很快批准了这项任命。获得官职后,吉温立即启程前往范阳与安禄山密谋,不久便带着一份指控李林甫的"罪证"返回长安。
天宝十二年二月初,吉温向玄宗呈上了这份与安禄山精心炮制的检举材料。其中指控已故宰相李林甫曾与藩将阿布思父子密谋造反。朝堂之上,当吉温宣读检举内容时,玄宗面露惊诧。虽然晚年对李林甫有所疏远,但从他曾亲自探病的举动来看,对这位辅政近二十年的老臣仍怀有旧情。
未等玄宗表态,杨国忠便抢先进言:"陛下明鉴!李林甫专权误国多年,党羽遍布朝野。如此权势熏天,若无异心反倒不合常理。臣以为安禄山所奏即便不尽属实,为社稷安危计,也当彻查。臣愿请命主持此案调查。"
杨国忠言辞锋利,令李隆基一时语塞。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皇帝最终下旨命杨齐宣与陈希烈、吉温等人彻查此事。得到圣谕的杨国忠明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寻找突破口。
他深知,尽管朝中不乏怨恨李林甫之人,但死者为大,多数官员都选择不再追究。要让事态按自己预想发展,就必须找到确凿证据佐证安禄山的指控。
经过反复权衡,杨国忠将目标锁定在李林甫的女婿杨齐宣身上。这个懦弱无能的谏议大夫,若非攀附权贵,恐怕终生都难有出头之日。杨国忠看中的正是他胆怯的性格和特殊的身份——作为李林甫的至亲,若肯出面作证,无疑最具说服力。
眼下关键在于如何让杨齐宣乖乖就范。杨国忠心知肚明:对这样的人讲道理毫无意义,但只要抓住其畏死的弱点,一切便水到渠成。
为了确保计划顺利,杨国忠特意命吉温将审讯室布置得阴森可怖,刑具森然陈列,随后将杨齐宣押至此处,亲自审问。
杨国忠深知,环境的威慑固然重要,但成败的关键在于审讯的策略。针对杨齐宣的性格,他决定以强势姿态步步紧逼。
“杨大夫,你虽是李林甫的女婿,但更是朝廷命官。你岳父把持朝政近二十载,所作所为,你不会不知吧?”杨国忠冷冷说完,将安禄山的揭发文书甩在杨齐宣面前,未容他开口,又厉声道:“今日既带你来此,便已备好手段。现在,全看你的态度!”说罢,目光扫过四周的刑具,意味深长。
杨齐宣生性懦弱,此刻已微微发抖,但仍强作镇定:“杨大人这是要问话,还是要逼供?若在下确实不知情,难道大人也要屈打成招?”
能在如此压力下说出这番话,已显杨齐宣的几分胆色。可惜,他今日的对手是杨国忠,注定徒劳挣扎。
“哈哈哈!”杨国忠大笑,一把揪起杨齐宣,眼中凶光毕露,“想拿话套我?告诉你,这招对我无用!对你用刑又如何?”他压低声音,森然道:“就算今日打死你,外人谁能知晓?我只需上奏说你畏罪自尽,难道皇上还会亲自验尸?你岳父的时代早已过去,别端着你那令人作呕的架子!”
说完,他狠狠将杨齐宣按回椅上,转头对手下喝道:
“来人!让杨大人挑挑,想先尝哪样刑具?”
此刻,杨国忠步步紧逼的气势让杨齐宣额角渗出冷汗。特别是那句诛心之言,更将他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渐渐明白,若继续强撑,今日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内心的惶恐让他萌生退意,但残存的自尊又不允许他立即认输。"杨大人莫非只会用刑?这般沉不住气!"杨齐宣强作镇定地反诘道。
杨国忠轻笑着摆手示意狱卒放下刑具,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早已看穿对方逐渐瓦解的心理防线。"何苦硬撑?你岳父的时代,早已成为过去。"这看似随意的诛心之语,却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齐宣颓然垂首。往昔仗着李林甫的权势,何曾受过这般折辱?如今靠山已倒,他终于尝尽了人情冷暖的滋味。
杨国忠话音落下后便沉默不语。他刻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然而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始终在杨齐宣身上来回扫视。审讯室内静得可怕,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这种死寂足以让意志薄弱之人感到莫名的恐惧。
此刻的杨齐宣正被这种恐惧所吞噬!
"家岳曾收阿布思为义子,他们私下密谋,准备择机..."话到此处,杨齐宣突然噤声。他心知肚明这些全是凭空捏造的谎言,若继续往下说,必将让已故的岳父蒙受不白之冤。
"继续!不要停!"杨国忠急切地催促道,"只要你把话说完,立刻就能离开这里,永远不会再来打扰你。"
"择机...谋夺大唐江山!"杨齐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说完后,他并未感到解脱,反而觉得心头压上了千斤重担。
"好!"杨国忠难掩兴奋,一声高喝骤然打破了审讯室的沉寂。
"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就可以离开了。"杨国忠命人将笔录推到杨齐宣面前。
"求大人不要牵连下官..."
"本官一言九鼎!"
杨齐宣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一笔落下,便注定了专权十九年、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死后仍不得安宁的命运。
天宝十二年(753年)二月,唐玄宗李隆基颁布诏书,褫夺李林甫生前所有官爵,其子李岫等亲属官职尽数革除,举家流放岭南、黔中,家产悉数充公,受此案株连者多达五十余人。
更令李林甫死后难安的是,在杨国忠的指使下,御史中丞吉温率人掘开其金漆棺椁,夺走口含的护灵宝珠,剥去殓服,以草席裹尸,草草葬入一具薄棺。此等掘墓辱尸之举,竟引得路人争相围观,不明真相的百姓对杨国忠交口称赞,以为此举大快人心。然而,这并非杨国忠为民除害的义举,而是借民众对李林甫的积怨,行立威专权、收买人心之实。
杨国忠深谙玄宗晚年多疑之心,更利用朝野对李林甫的愤恨,以杨齐宣为突破口,迅速在朝中树立独断权威。然而他清醒意识到,自己虽扳倒李林甫,却重蹈其专权覆辙。不同的是,李林甫尚能以铁腕维持朝纲,而杨国忠的野心与无能,终将大唐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林甫虽专横,却曾为开元盛世奠定根基;而杨国忠擅权之下,结党营私、败坏吏治,终使盛唐基业分崩离析。二人皆权势熏天,但前者尚存治国之能,后者唯余祸国之罪,历史评判,高下立判。
在确立权威后,杨国忠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早年在李林甫与太子李亨的政治斗争中,尚未得势的杨国忠选择站在李林甫一边,这使他与太子结下了政治仇怨。如今大权在握,他自然将太子视为首要打击目标。这一选择与当年的李林甫如出一辙,既是出于自保的考虑,也是继清算李林甫之后再次树立权威的重要契机。
然而,目睹李林甫与太子多年争斗的经验让杨国忠明白了一个关键:只要太子不犯重大原则性错误,其地位就难以撼动。因此他清醒地认识到,以当前实力尚不足以彻底扳倒太子。
基于这一判断,杨国忠采取了李林甫的故技——从太子身边人下手。当时太子势力在李林甫的连番打击下已所剩无几。经过仔细筛选,杨国忠只能找到时任翰林待诏兼东宫供奉的李泌这样一位并不显眼的人物作为突破口。
李泌早年虽未崭露头角,却出身名门望族,为西魏八柱国之一、司徒李弼的第六代孙。然而时过境迁,至他这一代,家族早已衰落,不复往日荣光。在正式步入仕途之前,他长期隐居于嵩山,潜心修学。
自幼聪慧过人,李泌展现出惊人的记忆力,博览群书,尤其精通《周易》,擅长诗文创作。尽管身处山林,他却心怀天下,常以辅佐帝王之才自许。天宝五年,他上书唐玄宗李隆基,纵论时政,见解独到,深得玄宗赏识。于是被召入宫中,授以翰林待诏之职,不久又调入东宫,担任太子李亨的近身幕僚,参与机要。
当时权相杨国忠专权跋扈,而李泌对其执政多有不满,曾作《感遇赋》暗含讽喻,言辞虽隐晦,却很快传入杨国忠耳中。起初,杨国忠并未将这位年轻文士放在心上,毕竟李泌官职低微,影响力有限。真正引起他警惕的,是李泌与太子李亨关系密切——这让他意识到,此人实为太子阵营的一员。
为削弱太子势力,杨国忠不惜亲自上奏,弹劾李泌,最终使其被贬出长安,远离权力中心。回顾当时政局,杨国忠虽在李林甫与太子的斗争中偏向李林甫,但其危机意识远不如李林甫强烈,毕竟彼时他尚非核心人物。待其登上宰相之位后,也并未像李林甫那样对太子采取极端打压手段。
在我看来,杨国忠虽精通权谋,却缺乏长远的政治眼光。他或许轻视了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但李亨却未必如此。史书虽未明载李亨对杨国忠采取过何种具体行动,但两年多后爆发的马嵬兵变,直接导致杨国忠被杀,恰恰说明:在李亨心中,此人早已是必须铲除的政治死敌。
杨国忠对太子李亨的威胁并未给予足够重视,其关注焦点始终在于如何巩固自身权势。为维持唐玄宗李隆基的宠信,他惯用欺瞒手段掩盖社会矛盾,对直言进谏的官员更是毫不留情地打压。
典型事例见于天宝十二载(753年),关中地区爆发严重水患。正值杨国忠初登宰相之位,唯恐灾情影响其政治地位,竟指使京兆尹鲜于仲通专程采集未受灾田地的禾苗进献,并谎称"雨量虽丰,无损收成"。此举导致各州县不敢如实上报灾况,酿成惨重后果——史载数十万青壮年流离失所,老弱妇孺坐以待毙。
值得注意的是,仍有正直官员不畏强权。当杨国忠蒙蔽圣听得逞之际,扶风太守房琯毅然上奏实情,力请朝廷救灾。这既展现了官僚体系中的良知未泯,也折射出杨国忠专权下的政治生态:谄媚者青云直上,忠直者举步维艰。其执政本质是为维护个人权位而不惜牺牲民生,最终加速了盛唐衰落的进程。
房琯,字次律,河南人氏。其父房融曾于武后朝官至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然神龙元年遭贬高州,客死他乡。琯少时敏而好学,然厌倦朝堂纷争,遂隐居陆浑山中,潜心修学凡十载。
开元十二年,适逢玄宗封禅泰山,房琯献《封禅书》一文,深得宰相张说赏识,遂举荐为校书郎。后累迁至监察御史,然因议论司法刑讯之事获罪,贬为睦州司户参军,后转任扶风太守。
然则世事难料,时局骤变。三年之后,惊天巨变骤然而至,这位昔日的小人物竟一度成为挽救危局的关键人物。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时关中饥荒,众官缄默,唯房琯独陈灾情实状。此举令权相杨国忠既惧且恨,幸得奏章先至其党羽吉温之手。
"房琯当真不知死活!"杨国忠览奏大怒,"竟敢将扶风灾情与关中相提并论!"
吉温趁机进言:"此皆房琯治郡无方所致,当严加究办。"
杨国忠目露凶光,颔首道:"善!此事便交由你处置,速遣专使赴扶风问罪!"
在指使吉温行动后,杨国忠迅速返回中书省,仔细查阅关中各地呈报的奏章,搜寻任何提及灾情的蛛丝马迹。但凡发现上报灾情的官员,立即派人进行审讯。通过这种强硬手段,杨国忠成功将天宝十二年关中水灾的真相完全掩盖,连唐玄宗李隆基都被蒙在鼓里。
这个典型事例充分展现了杨国忠与李林甫专权方式的异同。虽然两人都采用排除异己、巩固权力的手段,但动机却大相径庭。李林甫是为了巩固权力后更好地施政,而杨国忠则纯粹是出于权力欲望和私利。
另一则事例更能说明杨国忠的专横跋扈:其子杨暄参加明经科考,因平日荒废学业而落第。主考官达奚珣惧怕杨国忠的权势,特意派儿子达奚抚前去试探口风。杨国忠起初以为对方是来报喜的,但当达奚抚道明来意后,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家父命下官禀告大人,令郎此次考试未能通过。不过家父未将令郎列入落选名单,特来请示大人该如何处置。"达奚抚战战兢兢地说道。面对权势熏天的杨国忠,他本就紧张万分,何况带来的还是坏消息。
"啪!"话音未落,杨国忠猛地冲上前,狠狠地扇了达奚抚一记耳光,厉声喝道:"你就给我带来这种消息?我儿子还轮不到你父亲来施舍功名!回去告诉你父亲,让他自己掂量着办!"说罢甩袖而去。达奚抚仍跪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久久不散,不知是那一巴掌的余威,还是当众受辱的羞愤。
回到家中,达奚抚将杨国忠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父亲。达奚珣长叹一声,终究还是违心地点了头,让杨暄得以中选。不出所料,杨暄很快就被破格提拔为户部侍郎。若说这其中没有杨国忠的运作,怕是连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这便是官场的现实——"官二代"们总比常人多了几分底气,一句"家父是谁"便足以让对手退避三舍。
杨国忠的嚣张气焰可谓无处不在。大诗人杜甫曾亲眼目睹其出行的场面,为此写下著名的《丽人行》。诗中"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两句,不仅暗含讥讽,更活画出杨国忠目中无人的做派。百姓稍稍靠近,便会招致他的呵斥,其权势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登临绝顶者,往往难逃坠落的命运。杨国忠的专横跋扈固然令众人俯首,但世间万物皆有度,一旦逾越界限,祸患便悄然而至。
可悲的是,沉醉在权倾朝野、唯我独尊美梦中的杨国忠,全然未察觉危机正在逼近。更值得玩味的是,这份威胁并非来自玄宗皇帝,而是来自一位羽翼已丰的边关大将。
此人,正是安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