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徐向前元帅
发布时间:2025-07-28 17:21 浏览量:1
我认识徐向前元帅,是在1947年夏,那时我担任作战参谋,跟随司令员不离左右,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从徐帅身上学到了不少好的东西。他使我感受最深的是:严与爱。
1947年夏末秋初的一天傍晚,我正在军区作战室值班,已是掌灯时分,军区副参谋长王世英陪同徐向前副司令员来作战值班室看文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徐帅。
我过去在北平上学时,从一本日文书刊上,曾读到一篇介绍徐向前将军的文章,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徐向前总指挥是一位武人。我想象中的徐向前总指挥,是一位勇猛善战、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统帅,是一位高大魁梧像猛将张飞式的人物。参军后,也听说过一些有关徐帅传奇性的故事。
现在一见,出我意料。在我身边的徐帅,竟是身材修长,比较瘦弱,白净面孔,戴着一副白金丝眼镜,恰似一介文弱书生。
徐帅一见到我,即问了我的姓名、年龄,我一一回答。徐帅听着我满口浓重的山东腔调,随即学着我的山东口音说:“一听就知道是山东老乡。”说得我们都笑了,也让我紧张的心情轻松起来。徐帅顺便在值班室东面靠南窗下的那张条案边坐了下来。我将带玻璃罩的煤油灯拨亮,放在徐帅面前,并将一天收到的电报、文件、图表等呈送徐帅,随即汇报了当天的战况。看来,徐帅还是满和气的哩。
1947年10月到12月底,晋冀鲁豫边区中共中央局,在武安县冶陶镇召开全区土地会议期间的一天,蒋军得到情报,派飞机来轰炸冶陶。防空警报响时,徐帅和我正在司令部作战值班室里。
我催促徐帅赶快去防空洞躲避,催之再三,徐帅岿然不动,仍若无其事地工作。直至蒋军飞机到了头顶上空,徐帅仍端坐不动。我着急了,拉起他向门外推,让他快跑去防空洞。徐帅仍沉着地仰起头,用手遮眼观察飞机动向。飞机一个俯冲,扔下了一堆炸弹,随着一声呼啸,接着是一团浓烟冲天。好在炸弹扔得不准,在距作战值班室南面百米远的前河滩中爆炸了。在飞机升空的瞬间,徐帅仍关怀地对我说:“你可提着电话机到墙角处躲躲。”随后才进了胡同南口外的防空洞。
△徐向前
徐帅对自己要求严,对部属要求同样严。记得在临汾战役中,部队鉴于他在长期战争实践中形成的威望,在口头上、文字上很自然地尊称他为“徐总”。但是,这一称呼竟使徐帅很不安。自己亲自拟了电报,发所属部队,大意是:我们的“老总”只有“朱、彭”,称我为“徐总”不妥,以后只能称我为徐副司令员,切记。由此可见徐帅的谦逊。
徐帅一般是不发“火”的。但当你犯了错误,尤其是犯了大错误,徐帅是不留情面的,发起“火”来,也真厉害。记得那是1947年10月,第八纵队和太岳、吕梁军区部队第二次攻打运城,总攻开始之前太岳军区司令员刘忠打来电话,是徐帅亲自接的。当电话讲到炮弹调错了口径、上不了膛时,徐帅一下变了脸,脸色显得十分严肃,当即自我承担了责任,在电话上向刘忠说:“炮弹调错了口径、上不了膛,是我们的错误。”徐帅一放下电话机,即大发脾气,拍着桌子严厉地说:“司令部工作作风为什么这么马虎?!几万部队围在城下,要开始总攻了,炮弹竟上不了膛,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谁调的炮弹,犯这么大的错误,应该枪毙!……”
当时正是我在值班,我只有立正站着挨批评。虽然不是我的错,我也一声不敢言语。虽是10月天气,我已汗流浃背。
梁军处长一直在向徐帅检讨,承担教育参谋不够的责任,并一再解释,为我开脱,说:“不是他,不是他……”
徐帅怒气冲冲,一甩袖子,走出作战值班室。梁军处长仍紧跟在徐帅后面,边走边说:“不是他,不是他……”一起走出了大门口。
管后勤调错炮弹的那位参谋,足足有3天不敢露面。
事情是严重的,几万人围在城下,准备了多日,总攻就要开始了,要用炮火轰击了,而炮弹竟上不了膛,问题实在严重。犯这么大错误,按军法“杀头”没的可说,是应当的。好在是这次攻城未果,不只是因调错炮弹的错误造成的,主要是胡宗南派钟松带其4个团,从三门峡北渡黄河,增援运城,我军为了打援,遂将攻城部队撤围,开去平陆一带打援,而使第二次攻打运城暂时停止。
过了几天,此事也就消停下来了。但司令部,尤其是作战科,由此接受的教训确是深刻的,徐帅的批评是十分正确中肯的。打仗是要死人的,稍有不慎马虎一点,即可能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一定要以此为戒,养成严肃、认真、细致、谨慎的好作风。
△解放战争时期的徐向前
1948年元旦后,为了攻打临汾,晋冀鲁豫军区以徐帅为首组成前方指挥所(以下简称“军区前指”)。2月3日祭灶刚过,差7天就要过旧历年了,军区前指跟随徐帅从河北省武安县冶陶镇出发,奔赴晋南策划解放临汾事宜。
那是1948年3月6日近午时刻,我收到份电报,记得是中共中央军委的敌情通报。确悉临汾守敌胡宗南第三十旅旅长尹瀛洲部即将空运西安,已有数十架运输机在临汾城南机场降落。我急忙将此电报呈送徐帅。
这时徐帅正在翼城城郊驻地的北场院里,在一个麦草垛边的木躺椅上戴着眼镜半躺着,旁边一只方凳,上面放着文件、水杯。春日融融,环境幽静,徐帅躺在躺椅上安安静静地在看文电、晒太阳。
我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急急将这份敌情通报呈上后,但见徐帅眼睛发亮,瞪得大大的,一下子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将电报握在手里,一甩袖子,急如星火,匆匆大步走进南屋作战室,立即部署截留敌机,并将原定3月10日攻打临汾的命令,提前于7日以突然手段发起战役。
徐帅从接到敌情通报,即精神百倍、夜以继日地部署指挥部队作战,完全忘却了自己带病的身体。不了解情况的人,看到徐帅如此凶猛,根本想不到他是有病的人。我们也感到徐帅打起仗来那股凶猛劲与平时的文静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当时徐帅抽烟,作战紧张时抽得还挺厉害,抽的大部分是解放区的土造烟。有时部队缴获到的好烟,如美国制造的骆驼牌香烟,也抽过。当时作战科只有我一人抽烟。每当前方将缴获的好烟送给徐帅时,徐帅总是一掰两半,把一半烟给我。这好像成了不成文的约定,每次都这样,即使只有两盒烟,徐帅也分给我一盒。作战时为领导准备的夜餐,徐帅吃得很少,往往都是我们作战科的几个人包圆儿,徐帅看到我们抢着吃,还挺高兴。
为了制定作战方案,徐帅都亲临前线,观察地形,了解敌情,从未讲过什么。但当我为了协助徐帅制定作战方案,需要补充了解前沿阵地敌我情况,第一次上火线时,徐帅看着我,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注意安全,并且开玩笑地说:“战地最高指挥部的作战参谋,如果被敌人捉了去,可是不得了。”
我说:“不会的。”
徐帅严肃地说:“那可要做到胆大心细噢!”
晋中战役外围战准备发起攻击的那天夜里,徐帅通宵未眠。那天我值班,但见徐帅紧张地忙碌着,一声不吭,默默地带着我工作。徐帅自己打电话、下命令、写报告。围敌不成,即命令第八、十三纵队和太岳军区部队撤离阵地,安全转移之后,方坐下休息。
后来,奉中共中央军委的命令,徐帅因病休养调离第十八兵团。第十八兵团向西北进军,改归第一野战军建制。从此我才从敬爱的徐司令员身边离开了。